太医面露担忧,似还想说什么,夜北冥已经迈步大步流星的进了内阁。
老族长躺在床榻上,气息微弱,银发白须之间还晕染着血色。
“爷爷……”
夜北冥箭步迈到榻前,老族长闻声睁开眼睛,当看见男人安好无恙的出现在面前时,眸光微有怔愣,不难看帮出其中的惊诧异色。
“王上……”
老族长挣扎着身子意欲起来,却被夜北冥抢先一步摁回到榻上。
“爷爷安心养伤,本王的身子已经无碍了。”
夜北冥的安抚确实起到了作用,老族长重新躺回到床上,不过眼中的疑云却依然未散。
老族长幽深的瞳依然直勾勾落在夜北冥的身上,苍劲的大手紧攥住他的手,不留痕迹的探上皓腕,嗓音变得微颤:“王上当真没事了?”
他记得王上体内的那股煞气很是凶猛,就连他耗尽了内力也未能压制得住。
可才短短一两个时辰,夜北冥却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而且脉象平稳,他体内的那股煞气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莫名,老族长心里的担忧却更甚,由心的更想要弄清楚,这一两个时辰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北冥似是看穿了老族长的心思,口吻风轻云淡:“本王能平安无恙的站在爷爷面前,一要归功于欢儿以纯阴之体相救,二要归功于爷爷,是您老人家耗费了大量内力才得以压制住我体内的那股煞气。”
凤清欢正好挺着大腹进屋,清楚听见男人说的这番话。
而老族长的眸光也正好朝着她的方向瞥来,苍劲幽眸深处的疑惑似是更深了。
“老夫还有些话想单独和王上说……”
凤清欢才刚进屋,便感受到了来自老族长隐诲的眼神,很显然老人家的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凤清欢是个识大体的女子,面对老族长淡漠的脸色,她微微颔首,莞尔一笑:“见到老族长无性命之忧,清欢便也能安心了,您和阿北有话单独聊,清欢就先告退了。”
夜北冥也不禁回眸深凝她一眼,似也隐约嗅到了她和老族长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气流。
“夜影,送大妃回去。”
男人低沉的嗓音扬起,凤清欢便在夜影和青玉的陪同下离开了鎏光阁。
刚出鎏光阁的门,青玉就忍不住小声嘀咕:“大妃救了王上的性命,老族长非但不感激,还冷着脸赶咱们走,
也不知道他背地里会在王上面前说什么……”
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但也懂察颜观色,从老族长接二连三的包庇沐碧心,青玉也看出了其中端倪,那老头儿是铁了心想让王上废除大妃,改立沐碧心为大妃。
凤清欢却是面色平静如水,淡然道:“人正不怕影子斜,阿北自有他的分辨。”
夜影也连声附和:“大妃说得没错,人正不怕影子斜,大妃向来行得端坐得正,就算有人背地里抵毁,王上也自是能分辩得出是非。”
青玉却孩子气的撅撅嘴,心里依然为大妃感到忿然不平。
把人送到了祥云殿,夜影便离开了。
凤清欢和青玉正欲回屋,忽闻屋顶上空传来熟悉的咕咕声。
二人的眼睛里几乎同时灵光闪现,这熟悉的声音是……黑羽!
黑羽是凤五饲养多年的鹰隼,极通灵性,它的叫声凤清欢再熟悉不过了。
凤清欢仰首望向屋顶的八角瓦檐,一只周身通黑的鹰隼一动不动的伏在暗角处。
似是对视上了凤清欢的视线,黑羽振振翅膀,朝着她的方向俯飞而来,肥硕的身体稳稳地落在了凤清欢的肩膀上。
凤清欢咧嘴笑了,伸手温柔的抚摸着黑羽油亮的羽毛。
于她而言,黑羽就像是她的娘家人,娘家人来看望自己,心里自是有着说不出的开心。
“黑羽,是我爹让你来的吧?”
凤清欢轻笑着,目光落在了鹰隼右脚踝绑着的那只银色小筒上,轻柔取了下来。
黑羽似是听懂了她的话,紧接着又是咕咕两声。
青玉将大黑鸟从主子的肩头抱了下来,凤清欢这才打开银色小筒,从里面抽出一张泛黄的字条。
当看着字条上的留言,凤清欢唇角的笑容逐渐僵滞,水眸也失去了光彩。
青玉察觉到了主子的异样,神色也多了几分紧张,急急凑上前来。
“大妃,是大将军出了什么事儿吗?”
凤清欢摇摇头,迅速回屋将手中的字条烧成灰烬。
青玉还是头一回看见主子如此紧张的模样,再次凑近向前。
“大妃,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凤清欢坐在桌前连饮了两杯茶水,这才定下神来,目光与青玉对视,压低嗓音道:“东临皇命我爹率兵攻打北冥国。”
青玉亦睁大了杏眸,一脸不能置信:“可……可是大将军不是已经请辞,罢官不做了吗?”
“是啊!但
他毕竟是东临国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更何况……我二姨娘和二妹三弟都还在东临国,我爹也必然会受到牵制。”
凤清欢水眸半眯,她细细琢磨了,应该还是夜北冥从南宫澈手中抢了九幽翠和盘古六戟,南宫澈实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会下令出兵。
青玉听了这样的大事,更是吓得魂不守舍。
“大妃……现在该如何是好?倘若东临皇真逼着大将军带兵出征,那……那大将军和王上岂不是要……”
沙场上兵戎相见!
凤清欢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低沉一声:“青玉,备笔墨,我要让黑羽带字信回去给我爹。”
青玉知道主子向来聪慧有主意,这会儿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是,奴婢这就给大妃研墨。”
很快,凤清欢便简明扼要的写好了字条,微微风干折好装进银色小筒里,再仔细绑到黑羽的脚踝上。
“青玉,你看着黑羽出宫……”
青玉连连点头,宝贝似的捧着大黑鸟出了屋。
过了好一会儿,青玉折返回屋,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大妃给大将军的字条里,究竟写了什么?”
刚才她看着主子一气呵成,又急着送黑羽出宫,压根儿没来得及问。
凤清欢眼底的愁云未散,低沉道:“我让爹爹先稳住南宫澈,我尽快想办法从王上那里拿回九幽翠和盘古六戟,怕是也只有这一个法子,才能消解东临皇心中的怨气。”
凤清欢心里清楚,这九幽翠和盘古六戟原本就是南宫澈的东西,况且为了这两件圣物,让东临国皇室死伤惨重,对于南宫澈而言尤为重要。
对于夜北冥而言,那两件圣物原本就是他强取豪夺,归还给南宫澈本也是情理之中。
凤清欢现在只想化解这场战争,她不想看见自己最最深爱的两个男人沙场上兵戎相见!
青玉听了主子的话,秀眉紧锁:“可是王上会愿意将那两件圣物交出来吗?”
凤清欢没有回答,可是她心里却是早已有了答案。
为了阻止两国交战,为了不让亲爹和夫君在沙场上兵戎相见,说什么她也要让夜北冥交出九幽翠和盘古六戟。
没多久,长廊外传来脚步声。
寝宫的门被人推开,夜北冥回来了。
凤清欢迎上前,青玉也识趣的请安退了出去。
“阿北受了内伤,还是先躺下休养好生调
理些日子。”
凤清欢搀扶着男人走到榻前,夜北冥却一把反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男人紧攥着凤清欢的柔荑,却并不言语,鹰眸仿若万年古井般幽远深长,一眼望不到底,眼神深邃中透着淡漠,淡漠里似又夹杂着深情。
“阿北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凤清欢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看,既猜不透男人的心思,浑身亦不自地。
夜北冥薄唇微勾,醇厚磁性的嗓音扬起:“金鸾殿上发生的事儿,爷爷都告诉我了。倘若不是爷爷出面阻止,你当真要杀了碧心吗?”
凤清欢清澈的水眸平静无波:“老族长既然都说了,那他应该也知道我并没有打算杀碧心郡主,她该受的是律法的惩罚,也要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待。”
夜北冥再次沉默,墨瞳却依然盯着凤清欢的眼睛,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如同山涧的泉水般清澈明亮,不含一丝杂质。
“欢儿,你可还有事情瞒着本王?”
凤清欢愣了愣,男人突如其来的这句,她一时间竟然接不上话。
四目相对,刹那间心神涌动,仿若的掀起了狂风巨浪。
“阿北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也要袒护沐碧心?”
凤清欢不确定男人话间所指,或许是她刻意想回避男人话里的猜忌,故意话峰一转,再次将话题指向沐碧心。
夜北冥薄唇微抿,凝着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难测。
沉寂了好一会儿,男人低沉一句:“本王身体抱恙,不想影响爱妃休息,我搬去书房住。”
凤清欢神色微闪,还未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匆促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凝盯着男人背影消逝的方向,凤清欢眼底划过淡淡忧伤,心里五味陈杂。
很明显,阿北是负气离去,他到底在气什么?
难道他已经怀疑了她的身份?
这个念头从凤清欢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便否定了。
这绝不可能!
凤清欢甩甩头,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从男人手里拿到九幽翠和盘古六戟,此事关系到无数士兵百姓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翌日,凤清欢来到御书房外的长廊上,正好遇到前来送药的太医。
“这药就由本妃送进去吧!”
太医恭敬呈过端盘,暗暗松了口气:“那就有劳大妃了。”
昨晚送药来御书房,不知为何王上圣怒,吓得老太医端着药盘在御书房里跪了一个时辰,
此刻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御书房门外,夜影正欲行礼,被凤清欢一记眼神制止了。
她放轻步伐,轻手轻脚推开御书房的门。
坐在桌案前伏笔批阅公文的男人,闻声皱紧了眉头。
夜北冥几乎连头也未抬,戾吼声便传来:“本王怎么说的?没有本王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送药也不行吗?”
凤清欢细柔的声线极是动听,微勾的唇角笑意浅浅。
闻声,夜北冥高大挺拔的英姿微微僵直,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
他薄唇紧抿,缓缓抬头,只见一身素白轻纱罗裙的美人儿朝着自己走来,如同朦胧缥缈的月光仙子,又似山谷深处的幽兰绽放,高贵清冷,优雅脱俗。
凤清欢端着药,微笑着递到男人面前:“既是身体抱恙,就该好好休息,先把药喝了。”
她的出现,让原本死气沉沉的御书房,顿时燃起了生机,芬芳怡人。
夜北冥却依然抿着薄唇,嘴角抽了抽:“把药搁下,你可以走了。”
男人冷冰冰的态度,并未让凤清欢知难而退。
“若是不看着阿北把药喝了,我是不会走的。”
她唇角的笑容反倒更加灿烂,隔着宽大的书案,身体微微前倾,仿若美丽的蝴蝶叼着一朵鲜花,凑到男人面前献起了殷勤。
隔着银色面具,凤清欢也能感觉到男人的脸颊抽搐了两下。
夜北冥再度抬眸,凝盯着女人嘴角的如花笑靥,顿了数秒,端起桌案前温热的汤药,仰首一饮而尽。
“这汤药本王已经喝下了,爱妃可以走了。”
冷冰冰的声音,仿若寒窟里的冰棱,直让人感觉着森冷异常。
凤清欢却依然嘴角挂着笑,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她秀眉微挑,小脸更凑近了些,语气调侃中带着打趣:“本妃何时说,王上把汤药喝了我就会走?我只是说阿北若不把汤药喝了,我是不会走的……”
似是感觉到银色面具下男人的那张俊颜抽搐得更加厉害了,凤清欢调皮的将手探去,像是意图要将男人脸上的面具摘下来。
她的手还未触到银色面具,柔荑便被男人的大掌一把握入掌心。
夜北冥薄唇抽紧,鹰瞳直勾勾瞪向她:“女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凤清欢扬起下巴,清亮的眸子迎对上他,语气依然轻轻柔柔:“这句话应该是我问阿北才是?你到底在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