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走啊。”高城闷闷说道,不敢抬头。
“以前您照顾我,现在我照顾你,我现在不走。”
高城唰的一下扬起上半身回头看来,脸上的苦遮不住,两人对视许久。
接着高城猛的爬起来,双手用力抱着曾寻,头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这一刻,他不是别人的后盾,曾寻是他现在的依靠。
耳边是无声的哽咽声,脖颈的衣领被打湿了,曾寻手抱着高城的头,尽力安抚着。
“唔……平日我可、可从来不流这么多马尿的……都是被你这个臭小子传染的……”
“是,我是爱哭鬼,爱哭鬼会传染。”
“我没哭,我只是眼睛有沙子……”
“连长,这里没有沙土。”曾寻无情的戳破高城的自我欺骗。
就感觉肩膀被用力一捏,整个人跟皱起来的包子褶皱似的。
等到她被松开的时候,衣服已经皱成了一团,肩膀上全是高城的泪水和鼻涕。
“纸呢?”曾寻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高城擦掉脸上的湿润,看见曾寻的表情,顿时不乐意了。
“你这什么表情,以前你口水流我身上,我都不嫌弃呢!”
“怎么可能?”曾寻可不记得自己有流口水的时候,还流在高城身上?做什么噩梦呢。
“嘿,之前那会餐……你喝醉了,哪次不是我背你回来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嘴里说胡话,口水流了我一背!”
高城瞪着眼睛,拉住转身要跑的曾寻一副我讲道理的模样。
听他这样一说,曾寻倒是有些印象,顿时有些尴尬,可被拉住,想逃也不成。
“诶不对,”高城画风一转,一脸神秘的看着眼曾寻道:“我怎么觉着你身上那么香呢?说话娘们唧唧就算了,洗澡你还用香氛啊?”
“……”曾寻心里懊恼,脸上闪过一缕不自然,扯着嘴角道:“是你的错觉吧连长。那啥,你赶紧松开我,我要回去了。”
“不行!”高城拉住人,任性道:“我睡不着,你们必须留一个人陪我。”
“许三多性子愣,肯定不愿意违规,所以今晚就是你了,你,必须跟我说话!”
曾寻试探着扯了扯袖子,眼见都要被高城抓烂了也不放手,只能放弃自己的想法,劝解道:“那许三多一个人住,晚上也容易多想啊。”
赶在高城瞪眼前,曾寻连忙继续道:“这样吧连长,你跟着去我们班宿舍,我们三人好歹能做个伴。”
“……也不是不行。”高城软了语气,松开手后站起身,自己来到被撞坏的门转了几圈,指着一个生锈的钉子说道:“许三多刚刚肯定给撞这儿了,我那儿有酒精和纱布,都带过去吧。”
“成。”曾寻轻笑道,关掉唱着军歌的音响,找到这两样东西后,和抱着被褥的高城穿过黑暗的走道,回到了三班宿舍。
熄灯号已经吹过了,三班里也是黑黢黢的,许三多穿着整齐的军装坐在书桌前,拿着纸笔给班长写信。
按他的话说,钢七连的事情,班长史今有权利知道,他也想和班长这个自己最亲近的人,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曾寻最亲近的人是高城,许三多最亲近的人是伍六一,他们都有着这样一份对对方的关心。
见两人一起回来,许三多的脸上都是开心。
“三多,你手撞的是生锈的铁钉,来,我给你处理一下。”曾寻上前道。
“这黑漆马虎的怎么包扎……算了,去书桌那里,我给你说许三多,不好好处理伤口是会出大事的!”高城不停的说道,放下被褥后拿起曾寻手里的酒精,拉着许三多往书桌走。
许三多话少,高城说几句只能换回来几个字,心里不得劲。
赶紧给人处理好伤口,转身就想找曾寻却找了个空。
一看他的床铺,被褥是完整的,柜子倒是开了。
“不就弄脏了衣服么,换衣服在这里换不行,偏跑外面换。”高城无语道。
许三多走过去帮高城铺床,一副习以为常的正常模样,“曾寻一直是这样。”
“诶,我记得你们之前说,曾寻晚上睡觉都穿着裤子?”
“嗯,他说他腿上有伤疤。”
“去,那是骗你这个孩子的,有伤疤进不来。”高城一屁股在曾寻床上坐下,贼眉鼠眼的扫视了一遍,没找到什么可疑的香氛物品。
他高城从来没有错觉,他对自己的侦察能力一直很自信,刚刚闻到的那股香气,一定是那里带来的!
一想到曾寻有这么娘么唧唧的爱好,他打定主意,要帮人给改正过来。
现在才18呢,还有的改的机会!
“连长,你的床好了。你赶紧起来吧,坐一坐就行,曾寻不喜欢别人躺他的床。”许三多回头道,一脸严肃,“上次甘小宁想躺上去,被曾寻拉着练了一顿。”
“我不躺,我就看看。”高城眨着无辜的眼睛,手在床头一抹,拿起枕头放在鼻子下嗅闻。
许三多脸色一变,看着高城像见了鬼似的道:“连长你变态了!你怎么喜欢闻别人的枕头!”
他生怕高城因为钢七连的事情精神错乱了,连忙一把将枕头抢过来放下,弯腰扛着高城就要往外走。
“诶、别别别、我错了、咳咳,我错了还不行么。”高城连连求饶,让许三多把自己给放下来。
曾寻刚进门,见到的就是许三多扛着高城的画面,吵吵闹闹的哪里还有之前的伤感。
“连长,班长,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连长变态了,他喜欢闻别人的枕头!”许三多抢答道。
“别乱说!快,快让他放我下来。”高城拉着门说道,手一用力挣脱了许三多的钳制,一屁股躺回自己的床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所以你闻的是我的枕头?连长你啥意思啊。”曾寻关上门,一眼注意到新铺的那张床上自己的枕头,无语的就要去拿。
刚伸手,就被高城一把摁在枕头上道:“我刚要说这个事儿呢,许三多,可不是我变态啊。”
目光一转,看向面前的曾寻继续道:“我就说我这个侦察兵的鼻子不是错觉吧,你枕头上也有一股香气。曾寻,你可是个大好的小伙子,可不能学一些女儿家的东西啊。”
“男人就该黑一点儿,壮一点儿,我给你说,我早就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爽了啊!”
许三多眨了眨眼,呵呵傻笑道:“是我误会了连长。可是连长,曾寻没有用什么香香的东西啊?”
两个大男人怎么会猜到这是人自带的味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体味,一般来说,男性是汗味这种重味道居多,而女性相对来说,气味要软一些。
甚至很多人还喜欢闻这种味道。
曾寻没有用什么香氛,高城闻到的味道就是她自带的体味,虽然她自己也挺喜欢闻,可高城这嘴里说出来,莫名有点儿尴尬。
再让高城说下去,她怕是要暴露了。
因此曾寻连忙道:“是甘小宁,他说给女朋友带的什么沐浴液,东西装不下了留给我用的。呵呵,我也没想到味道这么大……”
离开的活宝甘小宁此时成为了背锅侠,最主要的是这种事情还真有可能,许三多和高城都没有怀疑。
“哦,那不要浪费,用完了就别用了,香皂多好啊!”高城嚷嚷道,放开手里的枕头,被曾寻翻了个白眼也不在意,哼哼着躺在自己床上。
“睡觉睡觉!”
许三多呵呵笑了一声,双手挂在窗边倒身翻上了床。
另一边的曾寻也揉吧了几下枕头后躺下,拉开被子盖在身上。
宿舍里一下安静下来。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高城的声音突然响起。
“今天连队走光光了,许三多,你怎么没什么反应啊?”
“不知道。”
高城盘腿坐在床上,头顶是许三多,左侧前方是曾寻。
他看了眼头顶的方向说道:“你一向是本连眼泪最多的兵,拿的名次顶一个标准班,流的眼泪顶一个加强排,怎么整的,麻木了?”
说完,接着看了眼隐藏在黑暗中的曾寻,哼笑一声道:“不过倒是有人后来居上,抢了你许三多的名次,不过也是,你们两个要是都眼泪巴巴的,我不得头痛死。”
“许三多,你有班长的模样了啊!”埋汰完曾寻,还夸了下许三多。
被阴阳的曾寻眨了眨眼,没有出声。
许三多也没有出声,高城跟唱独角戏似的,气的捡起鞋子往地上扔。
“我嘴都说干了我,来个人,说话!”
上铺的许三多翻身往下看,犹豫着说道:“我、我去给你倒水吧。”
曾寻扯了扯嘴角,刚刚抢枕头的新仇加上被埋汰眼泪多的旧恨叠在一起,准备冷他几分钟再说。
“不用!我找你们聊天的,不是来睡觉的!”高城从床上走下来,原地转了一圈,见没人理他又无措的坐回去。
转了个话题道:“……我给你们说个事儿吧,我跟别人都没说过啊,我是、我是那个……被别人叫做将门虎子的那号人。”
“什么?谁?”曾寻掀开被子坐起来,一张脸露在月光下,满是诧异道。
高城低下头,难得有些尴尬,说话结巴起来:“我、我、我从那个军校毕业那年,他正好,正好当军长……哪个军的我就不用多说了。”
接着顺着一躺靠在迭起的被褥和枕头上,咬着下唇,扫了眼曾寻瞪大的眼睛,继续道:“然后我爸……咳……”
“是咱们军的。”许三多突然出声,语气平淡。
曾寻和高城突然炸了,双双坐起身,先对视一眼,高城的动作一顿,像是看到天敌一样不好意思的收敛了几分。
由着曾寻帮他说出心里的疑问:“你怎么知道?”
曾寻看着许三多躺着的影子,心头的惊讶不比高城现在的少。
而且看样子,高城一直不知道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这弄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自己傻还是高城傻……
许三多毫无所觉,继续道:“班长给我说的。”
“他怎么会知道?”高城追了一句,看了眼曾寻,磕巴了一下,“我、我看曾寻好像不知道,你班长只告诉你一个人了?”
许三多半坐起来,摇了摇头道:“全团人都知道,班长说,曾寻和连长您处的近,告诉曾寻怕他多想,让大家都相处的不高兴。”
“啧!”曾寻一巴掌落在自己的额头上,这么大的消息,她居然是最后一个,和高城一起知道的,还是因为这个原因。
难为班里的人和其他人瞒着自己那么久!
不过一切现在回忆起来,似乎也变得有迹可循。
“连长,难怪你平时那么冲,别人都让着你!”
“呵。”高城讽刺的笑了一声,“不是、怎么可能全团人都知道呢。搞半天,平日其他人真让着我啊!”
他不爽的低下头,又有些难堪。
高城一直都是要强的性格,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什么都要争取最好。
他一直以为自己值得,现在想来,这最后的结果里,属于自己能力获得的东西,又有多少呢。
曾寻此时半靠在墙壁上,将高城的脸色变化看的一清二楚,顿时有些心疼起来。
“连长……你别多心,您的能力和付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大家跟您一条心,并不是因为你有个、额……”
高城抬头瞪了眼曾寻,哭笑不得道:“你说这话我相信,毕竟你也是个傻子。但是我不同,我就跟个猴子似的,在团里横了这么久,我以为是靠我本事挣来的,结果……算了,不说了!挺尸!”
说完双手背后躺下,背对着曾寻的方向一动不动。
“连长?连长?”见他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曾寻叫了几声。
看他毫无反应,到底还是担心,鞋子也不穿了,掀开被子走到高城旁边。
“连长,”拍拍高城的背,还是一动不动。
曾寻绕了一圈,刚要看见他的脸,床上的人翻个身又躲开了。
“连长,你当你还是孩子吗?”她也不走了,一脚踏上他的床,从裤包里摸出两颗水果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