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才从城郊外一处人家出诊回来, 就看到医馆门口围着一大群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对于看热闹之类的事他并不关心,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他今早晒的药怎么样了, 这个天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自从他接手药房的事情后, 药房里其他人就开始懒懒散散, 他充分怀疑自己要是赶不回来, 其他人也不会想起来把那些药收回来。
想到这里江陵脚步就更快了几分,可还没等他走到门口, 就被两个壮汉往旁边的巷子里拖去,要不是现在是青天白日的大街之上, 江陵差点都要以为自己是被打劫了。
“小江大夫您还记不记得我?我是王大力啊, 上上个月我去搬运货物砸伤脚,脚趾骨都碎了,还是您帮我包了大半个月草药才好的, 我现在都可以正常走路了!”
江陵定睛一看, 才发现面前这两人有些面熟,听他这么说便问道:“那还会疼吗?”
“只要不干重活, 不走远路, 就还好。”
“那还是没好全,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给你治疗只是一方面, 你自己也得好好休息, 否则留下后遗症就更难治了,回头我再给你开个方子,你每天晚上睡前坚持用这个方子泡泡脚,可以加速你恢复。”
“那感情好!药钱多少, 我先给您。”
“不用钱,都是很常见的路边采得到的东西,不值什么钱,你自己采回去,按我给的方法晾晒好,搭配着泡脚就行。”
“好嘞,多谢您了!”
“嗯。”
江陵扔下这个字就要回医馆,刚走出两步又被拉住。
“哎哟,小江大夫您瞧我这个记性!”
“你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江陵心内记挂着晾晒的药草,脸上闪过一丝焦急,但还是停住脚步听王大力讲完。
“您现在不能回医馆!”
“为什么?”江陵皱眉,“出诊的话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收好药草再跟你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医馆里有人来找您的麻烦,您现在可千万别回去。”
江陵听到这话却没什么多余反应,是病人病情反复来找他吗?这种情况他可见过不少,他也不是神,也会有碰到疑难杂症难以医治的时候,病人会一次一次来找他,他也会根据病人的情况不停调整治疗方案,这没什么,医术要进步就不能只停留在他熟悉的治疗范围中,相反这些疑难杂症才是他医术精进的机会。
见江陵执意返回,王大力一个八尺高的壮汉着急得满头是汗,只能一个劲拉着他不让他走,他旁边另一个壮汉看不下去解释起来。
听完另一名壮汉的话,江陵脸上浮现出疑惑,侯爷的小公子他还有些印象,那不过只是中暑了而已,在他这里已经算是最轻的病症了,怎么会出问题呢?
“真要像你们说的这样,那我就更得回去看看了,为病人的病情负责是我的责任。”江陵说着就扯回了自己的衣袖往医馆走去。
没想到挣脱了两个壮汉,又冲出来几个他面熟的病患都拦着他不让他进去,还让他赶快逃出京城,甚至有个老婆婆还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十几个铜板放在他手里,让他饿的话路上买馒头吃。
江陵无奈地把钱又塞了回去,并告诉大家自己没打算逃,可大家还是拦着他不让他回去。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引起了纪亭玉的注意:“出去看看,门外是什么情况?”
纪亭玉的一个徒弟去门外查看情况,见是江陵被一群人推着往另一个方向走,便大喊道:“是江陵那小子,他想逃跑!”
听到这个名字,纪亭玉急忙起身吩咐医馆内其他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抓回来!”
其他几人拿起手边的工具气势汹汹就要冲出去,还没冲到大门,就看到江陵挡开众人朝医馆走了进来。
“好你个江陵,你还敢回来!”纪亭玉见江陵自己走回来了,反倒定下了心,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几分,他拍着桌子道:“还不快给安平侯夫人跪下认罪道歉!”
江陵没有理会纪亭玉,而是给陆茵陈拱手见了一个礼,神色镇定,同他上次去侯府给侯爷小公子看病时同样的不卑不亢:“夫人,小公子身体可是还有什么不适?”
不等陆茵陈开口,纪亭玉先发制人道:“你还敢问!我倒是要先问问你,小公子年小体弱,你给小公子下了什么虎狼之药,让小公子病情加重了?”
江陵皱闻言蹙起眉头道:“上次去府上给小公子看诊,小公子只是暑湿入体,我开的方子可为小公子清除热毒,如果是按照药方来服药,不出四五日便可大好,若是小公子病症有所加重,许是小公子的病另有隐情,还请夫人再让我为小公子把一把脉……”
“大胆江陵,你还敢在这振振有词地狡辩!你以为你是谁?侯爷的小公子岂可再交到你这等沽名钓誉之徒的手里,来人,还不快把这厮给我绑起来!”
刚刚一直沉默着看纪亭玉发挥的陆茵陈终于开口道:“慢着纪大夫,这江大夫虽说只是个实习大夫,怎么说也是你们安济堂的人,事情原委你都尚未查明,怎么就喊打喊杀起来?”
纪亭玉一脸大义凛然地说道:“夫人请放心,江陵虽挂名在我医馆中,但我纪某绝非那等不辨是非、纵容包庇门徒之人,江陵医术不精误了小公子病情在先,现在又为了脱罪强词夺理,实属医德丧失,我馆内岂可再容下这颗老鼠屎,在场众人也请做这个见证,我纪某以副馆主之职宣布将江陵逐出医馆,永不录用,稍后我也会让徒弟把江陵送到府上任凭夫人处理。”
纪亭玉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当事人江陵却依然很平静,只是有些不解,怎么好端端的他就被赶出医馆了:“纪副馆主,我乃是彭馆主特许录用挂名在馆内,此事是否应等……”
不等江陵说完,纪亭玉就发出一声冷笑:“馆主远游,归期未知,江陵你无非就是想用这个由头来拖延时间,但馆主出行之前已将馆内之事托付与我,此事我意已决,岂容你在这里讨价还价。”
“听纪大夫这意思是要把医馆与江大夫划清界限了?我刚刚可是听其他病患说起江大夫医术精湛,这样的人才就这么赶走了岂不可惜?”陆茵陈故意问道。
提起这个纪亭玉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这个江陵看着年纪不大,而且并非什么中医世家出身,听说以前一直跟着一个走方的游医学习,按理来说,他根本没资格进安济堂,可听馆主说那个游医以前给过他一个方子,他欠那个游医一个人情,便同意了让江陵进入医馆学习,江陵进入医馆后还是一身江湖游医的习气,对待馆内其他大夫毫无尊卑之分,给病人看病开的也大都是些不入流的土方,甚至有两次还和他们争辩起医学正统药方与这些土方的优劣,真是可笑至极!就算没有今天这件事,把江陵赶走也是早晚的事。
不过纪亭玉表面上还是说道:“夫人误会了,纪某不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是江陵这厮实在不配行医,安济堂作为京都医馆的代表,理应为其他医馆做表率,若不如此,免得其他同行觉得我们是在包庇江陵,岂不辱了安济堂百年清名?”
陆茵陈脸上带上几分古怪的笑意:“照纪大夫说来,这江陵是非逐出医馆不可了?”
纪亭玉心内察觉到陆茵陈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但话已至此,他只能坚定地说:“这是自然。”
陆茵陈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她又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道:“江大夫你也听到了,安济堂要把你赶走,安济堂作为京都首屈一指的大医馆,他们容不下的人,其他医馆怕是也不敢收你,看来这京城你是待不下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刚刚一直被纪亭玉打断说话的江陵终于有了发言机会,他脸色严肃地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倒是小公子的病情究竟如何,望夫人给在下一个机会,再给小公子诊治一次。”
陆茵陈简直快要笑出声来了,怪不得这个江陵一身本事,到后来会混得那么惨,简直是个十足的愣头青傻小子,这种时候了还在执着要看她儿子的病情,要是换做其他达官贵族,就凭他说出这种不会看形势的话,恐怕早就把他打出去了吧。
“你真要看我儿子的情况倒也不是不行,本来我此行就是专门来找你的,水萝,把东西拿出来。”陆茵陈对身边丫鬟悠悠吩咐道。
叫水萝的丫鬟应了一声,从身后小厮手里的盒子中取出一个卷轴,在陆茵陈的眼神示意下,她走到前厅中央,把卷轴缓缓打开。
众人也瞪大了眼睛,目光全部聚焦到水萝身上。
“她拿的那个是什么,我站在后面看不到,前面的人快说说啊!”
“是块红色的布轴……俺看到了,是面锦旗!”
“写着啥的锦旗啊,快念啊,急死个人了!”
“俺不识字……”
“不识字你往前挤什么!”
“别挤了,我识字,我给大家念——苍生良医,杏林典范!”
“是我理解的不对吗,我怎么觉得这是在夸小江大夫?”
“你理解的没错,就是在夸小江大夫。”
“那闹了半天是唱的哪一出,搞得我还以为小江大夫要被赶走了,差点都快被气死了!”
围观的人虽然嘴上抱怨,但得知侯府夫人不是来找茬而是来感谢小江大夫的,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看到那几个字的瞬间,纪亭玉整个人僵住,表情也变得有些扭曲,他不可置信地又看了几遍,结结巴巴地问道:“夫人,你、你这是……”
“怎么,我有说过江大夫没把我儿子医好吗?”陆茵陈一脸无辜地说道。
纪亭玉被陆茵陈这副与她无关的模样震惊到了,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直接指出:“可是你明明一来就质问我们医馆派一个实习大夫去给小公子问诊的事,要是没诊错脉为何要那般发问?”
陆茵陈似笑非笑地看着纪亭玉:“我只是好奇之下多问了几句关于贵医馆派出诊大夫的事情,是纪大夫你自己什么都没问清就给江大夫定罪的呀,还说什么要把江大夫绑来给我处置,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听过这种可怕的事,一时被吓住了就忘了要送锦旗的事,哎,说起来还是怪纪大夫你,怎么不由分说就给人家江大夫扣上这样的罪名,还好纪大夫从了医,要是在刑部任个一官半职,也不知要出多少冤假错案。”
“你、你……”纪亭玉气极,指着陆茵陈只吐出几个字。
到现在,他哪里还会不明白自己是被陆茵陈给耍了,明明是她可以引导自己说出那些话,最后却全部怪到他头上,她要是一进门就拿出这面锦旗,怎么还会发生后面这些事?这女人分明就是故意给他挖了坑,让他跳了进去,搞得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当真心思歹毒至极!
“纪大夫这是怎么了?怎么气得脸都红了,该生气的不应该是江大夫吗?他才是无辜受了委屈的人,纪大夫可要好好给他赔礼道歉才是。”陆茵陈状似无意地又把话题扯回江陵身上,悄悄给江陵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这回可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可惜江陵并没读懂她的眼神,见侯府夫人朝自己看过来,他便上前一步:“夫人,请让在下为小公子再诊一下脉,之前在下给小公子诊脉就发觉小公子身体有些虚弱,只是当时小公子在病中,只能以治病为先,若现在病情已痊愈,便可进行调养。”
陆茵陈嘴角的笑僵了一下。
“呀,痛痛,娘亲,痛痛。”再再被陆茵陈抱着他的手突然变大的手劲箍得有些疼,他忍不住小声喊道。
陆茵陈忙松了劲,表情又恢复平静,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意味:“既然江大夫如此挂心我儿,那就烦劳江大夫再给他把一把脉了。”
说着,陆茵陈就把一直挡在再再面前的手拿开,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再再刚刚一直被娘亲搂在怀里,只能听到声音,但什么都看不到,可把他好奇坏了,陆茵陈刚把手拿来,他就伸着脑袋四处打量。
之前侯府夫人把小公子挡得很严实,围观的众人什么都看不到,现在突然视线中就出现一个长得像年画娃娃的小崽崽,正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大家不由自主地就停下了议论,生怕吓到这个小崽崽。
再再目光扫过众人,扫到江陵时,立马顿住了,他眼睛瞪得滚圆。
“锅锅!”再再激动地喊道。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