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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很多聪明人,很多很多,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人是会骗人的,不单是骗别人,更会骗自己。学会一点的小聪明,就骗自己以为自己是真的聪明。聪明人越来越多,他们不停的骗着自己,去相信自己的聪明,到了最后就算是知道事实的真相,也不敢去承认。”
“一百条性命,因为你一个人的聪明而死,无论你承认与否,他们都不可能活下来。在他们的尸体被焚烧干净之前,他们的头皮还会被割下来,晾起来晒干,作为证据拿回去兑换赏金。”
“造成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你的聪明,好好想想吧,戴平安先生。”
拉恩先生说完了,而戴平安一直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拉恩也不着急,他坐在位置上静静的等着,等着戴平安内心的奔溃。
等了许久,院子也安静了许久,直到戴平安终于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戴平安抬起了脑袋,面色平静,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静静的看向对面安坐着拉罗,就像在看一个表演拙劣的小丑。
“然后呢?”
“我该痛哭流涕?大喊大叫?还是求着你杀了我?”
“人嘛,都会死的,谁能长命百岁,就像路边瘸腿的野狗一样,就算你再同情又能救的了几条?是,他们跟我一样,也是华国人,可又能如何。不管有没有我,他们都是要死的,我让他们好吃好喝的多活了两天,已经是他们赚到了。”
“人要知足。再说了,光跟我说他们死了有什么用,我又看不见!你该把他们绑在我的面前,当着我的面,用刀子活生生的从他们脑袋上把头皮割下来。这样,你就会发现,其实我们才是同一类人。”
说到这,戴平安嗤嗤的笑了起来:
“我们是谁?我们是贼!是强盗!是坏人!像我们这样的人,外表是人,骨子里是狗,吃人肉活下来的狗,怎么会把几条人命放在心上。况且你连你的儿子都不放过,居然指望我会为了那帮人而心里难受?真不知道是约翰打瞎你眼睛时,顺便打坏你的脑子,还是年纪大了,脑子老的不够用了。你个老东西!”
“你!”
生气的图拉要扑上来,却被拉罗抬手拦下:
“戴先生,如果骂人能缓解你心中的愤怒和懊悔,你可以继续。”
“怎么是骂人呢,我只是在述说一个事实。你在这里侃侃而谈,说了这么久,却连一个活的华国人都抓不到我面前。为什么?因为你做不到!你能命令的只有你身边这个由强盗和小偷组成的所谓家族,出了这个门,没有任何人在乎你,更别提黑水镇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
“在这里待着久了,真以为盗贼领地就是你的了,黑水镇的警察就真的拿你没办法?不是解决不掉你,是黑水镇需要你,需要你像条狗一样,把肮脏的垃圾全部叼到盗贼领地这个狗窝里,这样才能显得黑水镇干净!”
“大家都是狗,都是吃死人肉的,但你我之间还是有差别的,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你不一样,你脖子上的狗绳栓在主人的手里,主人让你吃屎,你就不能吃肉,主人不发话,你就连屎都不能吃……”
“嘭!”
“住手!”
刚刚掰正的鼻梁骨又塌了。图拉的拳头举起来,却被后面的拉罗硬生生的喊住:
“他想找死,别上他的当。”
“呵呵,你父亲不会让你打死我的,”戴平安吐出了倒灌进嘴里的血沫子,把目光从拉罗先生挪到了跟前的图拉身上,顺便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他的主人还需要我活着,好好活着,你们可以打断我的手脚,但却不能让我不说话。”说到这里,戴平安努力探着脖子,把脑袋伸到图拉的面前:
“当人家的狗,就得听人家的话,多学学你父亲,得乖。”
“嘭!”
这次是嘴巴,而且拳头更重了,戴平安一嘴的血沫子像喷泉一样洒了出来。
拉罗没有再阻拦,从头到尾他都冷冷的看着,任由图拉在戴平安的身体上挥舞着拳头,直到图拉打累了,才拄着拐杖,走到了已经抬不起脑袋戴平安跟前:
“辛苦了,戴先生,说的没错,你是得好好活着。今晚的夜会很漫长,希望你的内心真如你所说那样强大,做个好梦,戴先生,我们明早见。”
说完拉罗摆摆手:
“送戴先生下去休息。”
戴平安被人从木桩子上解下来,两个食指都已经变形,但他的双手还是从背后被镣铐重新锁上。
其实他整个人已经被打的不像样了,可即便如此,在被拖走之前戴平安还是拼命把身子凑到了图拉跟前:
“你知道吗,你和你的哥哥一样,都是狗崽子,养过狗都知道,只要主人乐意,狗崽子是可以拿出去卖了换钱,……”
图拉当胸一脚把戴平安踹翻在地,食指已断,经这么一压骨折是再次从他身底下响起。戴平安疼的脸都抽抽了,可还是呵呵的笑着,最后被人拖走。
为戴平安包扎的医生没有理会手上的骨折,更没有帮他把子弹取出来的意思。包扎严实,确定不会在水中失血过多之后,就把他重新带回到水牢里的边上。
水牢里这时已经安静下来,因为图拉带着戴平安离开,审理和判别俘虏的工作也就此停歇。除了之前十几个被选上岸幸运儿,剩下的四五十人都还留在水池里。
和戴平安可以享受的单独木桩不同,他们都得依靠抓着几根横在水面上的粗绳和攀着水里的木桩来存身。冰冷的河水下,还有十几具同伴的尸体陪伴着他们,血水已经冲刷干净,可被水泡白的面孔总是时不时的顺着水流,在他们的身边若隐若现的浮出。
提灯就摆在岸边的栈桥上,旁边有萨拉曼卡家族的人持枪来回巡逻着,对于水池里的动静,他们稍有怀疑便是大声的呵斥和劈头盖脸的棍棒。
镣铐紧锁手腕,戴平安再次被绑回到了木桩上。
春天的河水很冷,冷的能沁进骨头,进水的那一刻,戴平安像具死尸一样沉了下去,直至被手腕上的镣铐拽住。黑色的河水漫过脖子,一阵一阵的冲刷着他的下巴。
一滴鲜血从他的脸上落下,在水里绽出了一朵小花,随即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