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陈千鱼在宝丽百货附近找了个广式的茶餐厅,然后要了两份经典的广式茶点套餐,等餐的空隙,我们也闲聊了起来。
陈千鱼从包里拿出一叠现金,递到我面前说道:“师哥,真的找了你很久,今天终于有机会把这笔钱还给你了……”
我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笑了笑,回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这笔钱是以捐赠的名义给你的,既然是捐赠,我就不可能再要回来,我可不是个喜欢自我矛盾的人。”
“可那是你的学费……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在校内网看见催缴学费名单上有你的名字时,我心里有多难受!”
我依旧笑道:“那些时过境迁的感受,真的就没必要拿出来说了……毕竟,我也顺利毕业了,是吧?”
说完,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四下看了看,发现也有其他人在吸着,这才没有顾虑地点上了……而这已经是我的一个老毛病,总是会在情绪波动的时候,点上一支烟,企图掩饰。
简薇说过:这种掩饰,也就对陌生人有用;她和我在一起久了,这种掩饰,在她眼里反而变成了一种习惯;所以,每次我点上一支烟的时候,她都会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昭阳,你又怎么了?”
我从来没有好好回答过,但我想,她应该是知道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因为我们也许会分手,而感到郁闷难过。
“师哥,我有点好奇,那笔学费,后来你是怎么解决的?”
我夹着烟的手,就这么悬在嘴边,思量了又思量,简薇那张已经被我想到模糊的脸,忽而又变得清晰了起来,以及那一段和学费有关的往事:最后,是她卖掉了自己过生日时,她爸送给她的项链,替我交了学费;她没有责怪我,只是要我答应她,以后一定把重心放在学业上,不至于毕业的时候,拿不到毕业证书。
我答应她了,而这也是我们之间为数不多,我答应了,最后还能做到的事情。
“师哥……”
我回过神,但还是盯着陈千鱼看了好一会儿,才回道:“忘了。”
“你也太洒脱了,这都能忘!”
“擅长忘记,并不是一件坏事。”说完,我将陈千鱼递来的钱,还给了她,又说道:“我现在挺好的,吃喝不愁,所以,你也别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这点钱对我来说,比洒洒水还轻松。”
“好吧,师哥……我猜,你一定已经和简薇师姐结婚了。”
“没有,我们分手了……前不久的事情。”
“呃……不好意思啊,师哥!”
我按灭手上的香烟,笑着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有和她在一起,才会过得很好?”
“我……就是觉得你们真的很爱对方……简薇姐又那么优秀,学校里一直有很多关于她家庭的传闻……”
我“哈哈”大笑;我的笑声,将陈千鱼吓的不敢出声;可她不懂,这看似不断的笑声,却是我心里永远都没有办法释放的悲戚和自嘲。
我怎么会过得很好呢?我只是习惯了得过且过,并不断地暗示自己,这么活着也不错。
……
笑够了,我终于转移话题向陈千鱼问道:“对了,你弟后来治好了吗?”
毕竟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陈千鱼似乎已经释怀,所以,她只是略显无奈地摇头回道:“没有,那次的手术失败了,他还是什么都听不见。”
“那你身上的压力,也真是不小!”
“嗯,我爸妈走的早,只剩下我和他相依为命……我说什么都不能放弃他。”稍稍停了停,她又带着些许感慨对我说道:“毕业以后,其实我应该找一份和专业有关的工作……可我还是选择了空姐这个职业……”
我们对视着,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以至于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你可能会觉得我现实……可这就是我人生中唯一能走的捷径……因为国际航班,是社会精英们最容易聚集的地方……尤其是头等舱的客人们,每次走进头等舱,都感觉走进了一个新的世界。”
我大概是听懂了,但又感觉不懂。
这时,陈千鱼又如释重负般的对我说道:“师哥,我要结婚了……是我在头等舱遇到的乘客……所以,今天能在这儿遇到你,真的很高兴……因为结婚以后,我就要带着弟弟和他移民到美国去生活,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完成再见见你的心愿……”
我再次看着陈千鱼,心里也有一些感叹:果然,没有一颗富贵痣是白长的。
她似乎很想和我倾诉,没等我发出感叹,便又说道:“他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一个只比我小十岁的女儿,女儿跟着他生活。”
我这才开口说道:“你好像并不甘心。”
陈千鱼不置可否,只是说道:“走捷径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说是吗,师哥?”
“我想和你聊的,并不是捷径,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目标不应该是婚姻,而是真切地感受到幸福……”
陈千鱼眼中有泪,但还是笑了笑,对我说道:“人和生活都是矛盾对立的……就好像我,明明叫千鱼,可是却飞在了天上……我已经飞在了天上,却还是没有办法像鸟一样自由。”
……
跟陈千鱼分开之后,我又独自去酒吧坐了一会儿;但这次,我没敢多点,只要了一瓶啤酒,坐着消磨时间;过程中,我接到了的电话,她上来就是一通埋怨,埋怨我没有将罗本被酒吧协会封杀的事情告诉她。
我真是服了!这也能埋怨我,明明是罗本死要面子活受罪,非不让我把这事儿给传播出去,说白了,就是爱装逼。他要是愿意和说,其实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因为在业内有点名气,口碑也好,让她去说情,那帮人可能会给她个薄面。
跟聊完没多久,罗本又给我打来了电话,问我借一套商务一点的衣服,说他爸明天会来苏州,他不想让他爸知道他已经是无业游民的事实,决定穿上西服,打上领带伪装一下;末了,还不忘和我借公文包,说是挤公交的时候,看上去会更像那么回事儿。
可惜,他找错人了,我从来就没有穿职业装的习惯,最后从赵里那里给他借了一套。
听赵里说,没过半个小时他就找过去了。
真是个装逼积极分子!
……
喝完酒,回到住处,刚掏出钥匙,便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看了看,房东老李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他老是这样,只要一拖欠房租,便招呼都不打一声地侵占我的空间。
“昭阳,别说我不近人情,下一个租客,已经在等着我回信儿了……你今天晚上要是不把房租给交齐了,出了这个门,我就去和他们签合同。”
我一瞪眼,回道:“你敢,咱们租约还没到期呢!”
老李的态度,出奇的强硬:“你自己把合同拿出来好好看看……看看违约的后果……像你这样的惯犯,我还真是头一次见……今天我可就不惯着你了……要么交房租,要么滚蛋!”
毕竟理亏,我一时无言相对。
可我真的想在这里继续住下去,至少,在离开苏州之前,我不想换地方;因为,我对这个老房子,已经有了些感情;至少,它不漏风,也不漏雨,并在无数个夜晚,给了我温暖。
老李的目光越来越刻薄,越来越冷峻,这让我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要搬出去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拿在手上的外套口袋里,突然滑落了一叠钱,还有一张纸条。
捡起来看了看,是陈千鱼留给我的,而这些钱,八成也是她趁我去厕所的时候,放在我口袋里的。
“昭阳师哥,其实我知道你过得并不好……你衣服的领口上,有一个很大的破洞……所以,欠你的钱,一定要还给你……我明天就要飞美国了,如果你还想见见我……你就把这件有破洞的衣服带过来,我会一点针线活儿,我给你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