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营地木棚。
吕父在跟几名老刑徒聊完斩杀袍泽抢功的罪责以后,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大的绝望之中。
他一开始觉得烈说的对,自家儿子立了首功,以功脱罪总归不至于被砍头吧?
却没想到有一两个懂得军规的老刑徒,闲来无事给吕父细细的解释了一番!
这一解释倒好!
所有人都清一色的认为吕青松死定了!
斩杀袍泽抢功!
在军中稍微有点年限的都知道这是不赦之罪!
并且没有任何以功抵罪的先例!
军法如山!
触之既斩!
“吾儿休矣!”
吕父老泪纵横,他长叹一声便要去找旁边的麻绳……
吕观棋还在休息,他昨晚迷迷煳煳的没怎么休息好,所以到凌晨时分睡的非常死,就连吕父跟身边的几个老刑徒说话,都未曾将他吵醒。
突然!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呀!”
“是啊!有啥想不开也不能上吊啊!”
“你可不能因为我们的几句话就乱来啊!”
几名老刑徒见吕父把麻绳甩到了木梁上,赶忙前来劝慰。
吕父涕泗横流的挣扎道:“吾儿休矣!我还活着有什么劲啊?总不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吕父表示他可没法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斩首。
可他又什么都改变不了……
咋办?
那他就只能先次子一步踏入鬼门关了!
正好黄泉路上两父子还能有个伴儿!
终于!
吕观棋被这杂闹无比的声响吵醒,他一睁眼便看到了要寻死觅活的吕父……
“父亲?你这是在干什么?”
吕观棋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还没有反应过来。
吕父一把辛酸泪的哭喊道:“观棋,给你弟弟收尸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为父实在做不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吕父说完便要把脑袋往麻绳圈里套,还好周围有不少老刑徒在拼命拦着……
吕观棋见状也赶忙上前抱住了吕父的大腿,道:“父亲你到底在说什么?百夫长不是说了嘛,青弟不会有事的!”
吕父闻言挣扎道:“你们都别安慰我了,斩杀袍泽根本就脱不了罪,都怪为父……都怪为父连累了你弟弟啊!”
原来吕父之所以这么大的反应,主要还是因为自责。
瘦西最先是靠近了他,才把吕青松给引了过去。
结果贪财的吕父当时就顾着摸尸了,等他抬头的时候,便看到吕青松的左手伸向瘦西的腹部,并且被瘦子牢牢抓住……
后面吕父不断回想,总觉得是吕青松为了保护他才出了事。
如此一来。
让他这个做父亲的。
如何原谅自己?
“都别拦我,让我先去鬼门关给我儿子探探路!”
“观棋,下辈子,但愿我还是你老子!”
“青松吾儿,为父先走一步……”
……
正当木棚中一片【热闹】的气息。
吕青松与百夫长烈、屯长鸿,伍长黑夫四人悄然的出现在了门口。
烈侧首道:“你有个好父亲。”
吕青松:“……”
曾几何时,吕青松也整天想过望父成龙,他好安心的当个官二代或者富二代来着。
后来他慢慢认清了现实。
自家父亲完全不是鲤鱼跃龙门的料,这辈子拼爹是没希望了,只能拼自己……
“父亲!你先别急着上吊,我已经洗清嫌疑了!”
吕青松高喝一声道:“并且明日军功下发,我定然会获得自己的专属军位与爵位!”
话音刚落!
整个木棚顿时鸦雀无声!
半晌!
吕父呆呆的询问道:“青松,你确定不是在哄骗为父?”
吕青松扶额无奈:“这有什么好哄骗你的?我明日就能平步青云,原本还想着给父亲找上一房姬妾颐养天年,既然你不信我,那我也没办法!”
吕父闻言立马把麻绳套丢到了一边,他道:“一房姬妾,老子要十五岁的,你小子可得说话算数!”
吕青松:“……”
吕观棋:“……”
烈:“……”
几人满面无语。
一众刑徒则都不太相信吕青松这么简单就脱罪了。
“按理说,刑徒惹上军法,往往都会就地处斩,根本轮不到桉审……”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姓吕,寻常刑徒跟人家怎么比?”
“大秦军法如山,尤其涉及到军功诸事,别说姓吕了,姓嬴也没用啊!”
“嘘!慎言!擅议王室,不要命了你!”
“话说一个刑徒,惹上了不赦之罪,真还有希望平步青云嘛?”
“总觉得有些像是在吹牛……”
……
同一时间。
副校尉何季同带着罪人胖东,正前往第叁部区营地,去指认关乎幕后之人的近卫,此刻刚好路过木棚。
何季同沉吟了一下,便吩咐麾下稍作等待,他则亲自走向了关押刑徒的木棚。
“诶!吕青松……”
何季同离着老远,便瞧见了给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白袍刑徒,他道:“本副校尉正要找你!”
吕青松拱手一礼道:“副校尉大人还有何事?”
“我给你带了个好消息!”
何季同眯了眯眼,笑呵呵的道:“明日你的军功一定能下发,我估摸着你应该可以溷个屯长!!”
何季同方才在中军帅帐离去的时候,故意晚了那么一两步,所以他听到了上将军桓齮与裨将骞盾最后的对话。
论功行赏!
秉公办理!
就凭这八个字,吕青松绝对可以稳稳的步步高升!
至于怎么确切到吕青松能够成为屯长……
则是何季同的预估!
事实上!
何季同还真推测对了,吕青松在模拟中提前知晓的军位与爵位,正是上造:屯长!
突然!
烈拱手道:“恭贺吕屯长前途无量!”
鸿垂首一礼:“一转眼,我们就平级了!”
黑夫俯身行礼道:“吕兄,你这一下子就成屯长了,等于成了我的顶头上官啊!”
黑夫表示他从军叁年了,死里逃生好几次才溷了个伍长!
结果吕青松刑徒起步,直接横跨兵卒、伍长、什长,成了一个屯长……
好家伙!
这升迁速度绝对可称得上是火速了!
而这就是大秦的军功爵位制度!
不看资历,只论军功!
陷阵斩将!
从刑徒升为屯长绝对没有半点毛病!
随即!
哗!
整座木棚中的所有刑徒都兴奋了起来!
“好家伙,真脱罪升官了,史无前例啊!”
“瞧瞧人家,不愧是吕氏族人,能让一个副校尉亲自来传消息!”
“既然是副校尉说的,那肯定板上钉钉了,没想到老吕的儿子真这么有本事,了不得,我服了!”
“你那是服了嘛?我看你是酸了吧!”
“你不酸?做父亲的,谁没有过望子成龙的想法,只是我们都没那个命罢了!”
“唉!听你这么一说,老夫也酸了!”
……
周围的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吕父听的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人生中的大起大落!
莫过于此!
刚刚他还绝望的想上吊!
此刻却峰回路转,成为了所有刑徒最羡慕的老父亲。
忽然!
吕父振臂高呼:“吾儿青松当有杀神之资!”
吕观棋闻言连忙道:“父亲,低调,低调……”
吕青松:“……”
烈、鸿与黑夫:“……”
“咳咳!”
何季同笑眯眯的道:“吕屯长,我现在要去指证与罪人胖东有过接触的幕后之人,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瞧瞧吧。”
吕青松点头:“理当如此!”
他方才以性命担保,副军侯许利的心腹近卫有问题,那么此事他肯定要亲自参与把关才行!
“那吕屯长便与父兄嘱咐一番吧,本副校尉先去外面等着。”
何季同表现的十分客气,给足了吕青松的面子。
因为他有所求!
对于廷尉李斯的那条线,何季同做梦都想搭上去。
接下来。
吕青松则跟父兄述说了一下桉审的大概过程,惹得旁侧一众刑徒也听的心情此起彼伏!
最后,吕青松让兄长照顾好父亲。
他则与何季同前往第叁部曲营地,抓人……
并且不止抓副军侯许利的一个心腹近卫!
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
吕青松可是在模拟中记有一长串名单,外加他那足以堪破一切的杀神之瞳,这回定要将楚系秦臣在中军的所有爪牙……
连根拔起!!
……
数日后。
秦国帝都咸阳宫。
章台大殿。
甲胄竖立,旌旗飘扬!
青石铺地,黑龙盘柱!
充满着无上的庄重与威严!
纵观整个庙堂,能够踏入这章台殿的重臣,绝不超出两手之数。
而当前能够高高在上的。
唯有一人!
那就是秦王:嬴政!
这时!
“锵锵锵!”
黑冰台统领快步参见道:“禀王上,有关文信侯生前接触六国使臣,背后之事已部分查清,与吕方叁父子并无关系,他们……是被陷害的。”
“……”
嬴政无言的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当听到陷害二字。
秦王便迅速将所有事情全部梳理清楚!
他与仲父吕不韦其实仅仅只是政见上的不合。
吕不韦认为侵吞六国,当徐徐图之!
嬴政则觉得大秦国力以至巅峰!
他此生必要一统九州万方!
开创万世之基业!
因此!
他选择启用楚系秦臣的昌平君为丞相!
第一,楚系秦臣能够最大限度稳住楚国!
第二,楚系秦臣背后的华阳太后,是嬴政不可忽视的政治存在。
而吕不韦之所以坚持对六国采用蚕食的政策!
在嬴政看来其实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吕不韦无法利用楚系秦臣稳住楚国!
稳不住楚国!
大秦就不可能鲸吞叁晋!
欲在十年之内一统天下,唯有他嬴政才能够做到……
所以。
嬴政对于楚系秦臣派系多有扶持。
而昌平君为相之后,却发现即便文信侯吕不韦已远离庙堂,身在封地洛阳,却依旧还是六国外臣派系的主心骨!
昌平君有丞相之名,却远没有丞相之实!
这导致了昌平君不得不做出一些应对,比如借六国之手,不断进逼吕不韦,让其退无可退!
毫无疑问!
这绝对可以算得上一手杀棋!
昌平君也不愧为大秦的新任丞相,做事快、准、狠!
嬴政知晓之后,第一反应是将吕不韦连同族人全部迁徙到蜀地,远离六国,也远离是非……
嬴政的本意并不是要流放吕不韦,而是想要保下对方。
毕竟他与吕不韦仅仅只是政见不合。
文信侯对于秦国的贡献!
嬴政也从未忘记过。
可惜。
君臣之间终究还是出现了一念之差!
吕不韦在前往蜀地的路上饮鸩自尽,其想用自己的命,换取全族的平安无事!
同时!
吕不韦也用一杯鸩酒,断了六国的所有念想!
更如了昌平君的愿!
或许在吕不韦看来,让昌平君如愿,也是他最后对嬴政一次支持……
然而。
昌平君却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吕不韦想保下族人!
昌平君就偏要捏造出一个罪名,按在一个吕氏远亲的头上,即吕青松一家……
昌平君就是要用吕青松父子叁人的血,在庙堂上不断竖立起自己身为大秦新任丞相的权威!
事实证明!
昌平君做到了!
却只做到了一半!
吕不韦的确死了……可吕不韦主要是为了嬴政和秦国而死!
并非完全败在了昌平君的手下。
最后还有吕青松父子叁人……
“既然吕氏族人的罪实已经澄清,立即派就近的黑冰卫前往军中,保下他们!”
嬴政当即下令!
同时他心中对于昌平君的忍耐值,也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王上……”
黑冰台统领顿了顿,道:“最新军报,吕氏族人以刑徒之身,于汾谷道同赵军交战。其中吕家次子吕青松,勇武过人,充当尖刀陷阵斩将,立下了首功!”
“哦?”
嬴政闻言剑眉微挑,略感意外。
他着实没想到吕氏族人中竟还有陷阵之将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