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道元如果没来,孟化龙自然不怕这些。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能让陆功成翻出天去?但现在报国城中有卢道元在主持大局,起码是在监察一切,那孟化龙最好的办法就是未雨绸缪,在陆功成到来的路上消除掉这个隐患。
所以柳诚然即使栽赃孟化龙,也不怕有人会拆穿他。军都城中的人都死光了,唯一有可能逃回报国城的孟旺扉压根不知道有柳大坑这个人的存在。所有一切环环相扣,会把孟化龙推向一个解释不清的死局中。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恐怕连孟化龙也不知道,卢道元居然有一颗棋子安插在大北朝小王爷身边,让卢道元洞悉了他孟化龙的私心,也轻易便打乱了柳诚然的如意算盘。
这个时候,柳诚然如果继续诬陷孟化龙,只会让卢道元对他产生恶感,可如果实话实说,又难逃助敌破城、出卖自己人的死罪。
柳大坑啊柳大坑,这回看你怎么跳出自己给自己挖的这个大坑?
柳诚然跪在那里,仿佛压根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危机。从奉命出城寻找闯出大北朝马队的所谓英雄,也就是我,开始说起,到冒充大北朝使者来到报国城止。除了我和辛澜平的身世按照曾经编排好的故事叙述外,其余经历全都一五一十如实做了陈述。
当初还担心辛澜平的身份会被人识破,费了很大精力去针对大南朝人有可能怀疑到的问题做出研究。现在发生了这么多插曲后,居然觉得整件事中最无所谓的就是我和辛澜平的身世了。
鬼才关心我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和辛澜平再次对望一眼。不是因为我们身份问题的解决,而是好奇柳诚然的表现。按理说涉及生死利害的事情,以柳大坑的性子,打死都不应该承认才对,难道说他这是认命了?
听完柳诚然的讲述,卢道元沉默半晌,开口问道:“你对本国公说出军都城之所以会陷落的实情,难道不怕老夫治你死罪?”
“卑职怎敢欺骗国公大人您?”
反正也隐瞒不了,柳诚然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道:“当时的情况下,卑职实在想不出更好的、阻止陆功成加害王中郎的办法。”
“那你就出卖军都城,害死一城的将士?”
卢道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你这叫卖国,本国公饶了你,今后还如何服众?”
跪在柳诚然身后的赵凯柱全身一个哆嗦,差点被卢道元震怒之下的这一记拍桌动静吓爬下。柳诚然却是一动不动,甚至声音都不带颤抖,坚定而视死如归道:“卑职任凭国公爷发落!”但语气却没有一点身处弱势地位的卑微。
我去,这也行?我不得不佩服柳大坑的这个脑袋瓜子了。
我只想着站在柳诚然的角度该怎么说服卢道元?却忘了现在不是我们该怎么办?而是卢道元该怎么让我们相信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否则狗急了还跳墙呢,我们起码可以在外面人闯进来弄死我们之前先弄死他这个国公大人。
“你可真够光棍的。”
卢道元怒极反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国公么?”
这不摆明了就是么?还问个屁呀问?看来这个陈国公养尊处优惯了,一点也没有身为人质的觉悟。但人家身份不一样啊!换个人敢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我们当场就会给他一顿教训。老子就威胁你了,“啪”地来一巴掌,就威胁你了,“啪”地再来一巴掌,你能咋地?可在人家这儿,柳诚然还就不得不认真做出回答。
“当时情况下,卑职能想到的、搭救王中郎的办法,也只有借大北朝人之手除掉陆功成那个佞臣,给孟化龙来个釜底抽薪。”
柳诚然能怎么说?老子就威胁你了,那不谈崩了?属下不敢,不敢你现在是在干嘛?所以他只好再次强调自己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然后抬起头来,直视卢道元。
这就叫说最怂的话,干最狠的事。
难道柳诚然要用行动威胁卢道元?我刚这么想,突然发现柳诚然那真诚的小眼神啊!奶奶的,我怎么觉得他这本来是大不敬的动作,一瞬间竟充满了一种仪式般的庄重感。
这是要表忠心了?我下意识地冒出这个念头。
“国公爷肯放心让侍卫退出,独自面对卑职四人而毫不慌张,除了国公爷您的盖世胆量外,小人斗胆猜测您其实并没有真想要杀卑职等人的企图。至于属下与孟大人之间的恩怨,全凭国公爷作主,属下绝不会有半点怨言。如果国公爷肯允,属下今后愿追随国公爷左右,鞍前马后,以报今日国公爷不杀之恩。”
说完“砰”的一声,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屁股撅得高高的,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
什么放心让侍卫退出,卢道元倒是想不让他们出去,老子当时可是拿弩弓抵着他的后脖颈呢。至于盖世胆量,更是狗屁,屋子里尿骚味好像越来越重了,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我都想打开窗户透透气。但人家柳大坑偏能把这一切说成是国公爷的大气和无畏。
什么叫说话的艺术?人家柳大坑就是。上什么心理学?人家柳大坑天生就是阴谋家。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先下个定论,你陈国公其实是不想杀我们滴!你之前对我们下手,不就是觉得对付孟化龙会让你为难么?没关系啊,我不对付他了,这事全凭您作主,小的绝无怨言。您看我这人这么识时务,也见识了我的本事,您就收了小的,为您所用算了。您多一名得力助手,还不用担心我泄露您在小王爷身边安插有奸细的秘密,我呢,从此攀上高枝,自然是对您感恩戴德,咱们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柳诚然还有一句话没有明说出来,你卢道元如果不答应,哼哼……
然而卢道元没有理会桌案前面撅着屁股所谓等候发落的柳诚然,却是把目光投向了我和辛澜平问道:“二位怎么说?”
至于赵凯柱,一看就是个跟屁虫,直接被卢道元给忽视掉了。
我去,怎么把这包袱甩给我俩了?这关我们屁事?难不成还指望老子也跪地向你表忠心?想得美啊!
我心里面嘀咕着,但当然不能那么说,于是装模作样咳嗽了一声。
只是还不等我说话,那边有了在小王爷帐中的教训,害怕我又整出什么夭蛾子的辛澜平已经抢先一步抱拳做答道:“在下兄弟二人山野村夫,从不妄求什么功名利禄,如果王爷开恩,能让我等在府中当两名不计名的幕僚,有一口饱饭吃,在下兄弟二人便感激不尽了。”
还有不计名的幕僚?不登记名字,不算你的下人,但还算你的幕僚,你得给我们发工资。那不就是白吃饭不干活儿么?
哈,这个可以有。反正你卢道元担心的就只是我们会泄露你在大北朝军中安插有奸细的秘密,那我们干脆住在你府上,整天让你看着还不成?身为一朝国公,你也不在乎多养两个闲人吧?
还是辛澜平脑袋瓜子好使啊,要我,憋出屎来估计也想不到这种让双方都能为之妥协的办法。于是我猛点头表示赞同道:“正是、正是,我们兄弟可没那称王称霸的野心,也没那建功立业的本事。只要每天能有一口饭吃,足矣,足矣啊!”
对当朝国公说什么称王称霸的话,换个人那可是妄语、是大不敬,甚至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但看我乐得屁颠屁颠的表情,谁都知道我只是无心之语。
“噢!”
卢道元很感兴趣地望向我道:“这位霍壮士是吧?那么壮士说一下,阁下的理想又是什么?”
理想?我想起网上一句话:不要和我谈什么理想,我的理想是不干活、白拿钱。但这话在现实世界中只能想想,在这里同样不方便直说。于是我思索了一下道:“在我们老家,有一个传奇般的人物:高衙内。”
“高衙内?”
卢道元皱眉道:“既是衙内,当是官家子弟,否则不能在宫禁军中任职,但本国公怎么没有听说过当朝有一位姓高的大人?”
衙内这个词有这么多的涵义么?我顿时语塞道:“那个、它应该只是尊称,对,尊称。反正,我想要他的前世传说,不要他的最后结果。这么说吧!”
我豁出去道:“本人想要的生活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调戏妇女,满街遛狗,屁事不干,到处乱走——”
“咳咳咳……”
辛澜平又咳嗽了起来。
“霍壮士不愧是性情中人!”
卢道元打断我的话,呵呵笑了起来道:“老夫可不可以这么理解?霍壮士这是嫌自己没个好爹,对么?”
“不是!”
我忙摆手打住他道:“我不拼爹,我对我爹很满意。这只是理想,理想,大人您懂的!”
“老夫略懂!”
卢道元摇头晃脑道:“凭霍壮士的本事,当一个幕僚实在是屈才了。”
“不屈才、不屈才!”
我慌忙再次摆手道:“或者您干脆给我们兄弟几十亩地,我们雇几个长工、多养几头猪,当个衣食无忧的地主也行啊!”
我是真怕他把我当了个人物,委以重任,那才是赶鸭子上架。我不想吃那个苦,也干不了那活。
“如果霍壮士的话不是在开玩笑,本国公倒是可以向壮士做个承诺。”
卢道元笑得那叫个和善道:“霍壮士只要跟着老夫,便尽可去当你的那种衙内,闯了祸,自有老夫替你承担,不知壮士意下如何?”
我去!我怎么听得有点懵逼?这老家伙啥意思?难不成他想当我爹?
正惊疑不定的时候,卢道元已经笑了笑不再理我,目光转向辛澜平问道:“那么这位霍兄,你的愿望,或者说条件又是什么?”
显然卢道元并不急于得到我的答复,但招揽之意已经非常明显。而且他这问话也是在向我们示意,本国公对你们很放心,你们不必委屈自己当一个被软禁在府中的幕僚,有什么理想,大胆说出来。只要你们有所求,本大人才能投其所好,收买你们嘛。
“不敢,国公大人叫在下名字即可。”
辛澜平抱拳施了一礼,却没有下跪,语气恭敬道:“在下兄弟二人漂泊多年,懒散惯了,已经没有办法适应军中的生活,对于朝中之职,更是不敢妄求,只希望后半生能在安稳的环境中度过。如何安排,全凭大人做主,我兄弟二人绝不敢,也谈不上条件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