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二刻,天色已亮。
“炊饼…”
“豆腐…”
“油条…”
苦命人总把那快乐时光留给金钱。
“一碗豆汁,在这喝,装上几个肉包子带走。”
林寒坐在晨起的摊贩这里。
忽的,悲凉婉转的琴声传入耳中。
街巷对面,一个青年人穿着一身黑衫,坐在长凳上,他的身前有一碗素面。
声音来自他手中的胡琴,那是一双极为白净的手,比女人的那nz还要白。
胡琴声音消沉,似是在送丧。
“我说瞎子,你能不能不要拉这么悲凉的曲子,一大清早的你叫魂呢?”
面摊老板很不开心,拍桌子喊了一句。
林寒这才发现,拉胡琴的人一双眼睛竟然全是眼白,他是个瞎子。
江湖上有三种人不能招惹。
老人,小孩,寡妇。
亦有三种残疾不能得罪。
瞎子,瘸子,太监。
他右手拉动弓子,左手按在胡琴弦上,曲子深沉婉转,俞渐低迷,在最低沉的时候突然戛然而止。
林寒猛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的后心竟然已经凉透了。
一碗素面还在桌上,瞎子的身影却消失在巷子口。
“他竟然在这里…”
林寒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身子顿时轻松不少。
喝了一碗豆汁,提着早饭,林寒回到了客栈。
武明月坐在床上,盘膝而坐,双眼微闭,眉宇间拧成一团。
鹦鹉倒挂在床梁上,张嘴叫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昨夜去哪了?”
武明月恨恨的下了床,她并不懂武功。
“男人的事,少管。”
林寒放下早饭,伸手捏住鹦鹉,解开了它的哑穴。
“你生…”
声音戛然而止。
林寒凶了它一眼。
确认过眼神,是得罪不起的人。
鹦鹉频频点头。
哑穴再次解开。
“吃饭!”
鹦鹉挥动两下翅膀,飞到了桌子上。
一个爪子捏碎肉包皮,抓出肉团送进嘴里。
“好吃!”
鹦鹉的眼神猛然惊住。
武明月匕首架在了它的脖子上。
“闭上你的嘴!”
鹦鹉点点头,然后摇摇头,转头看向林寒。
哑穴再次被点住。
“你为什么要帮我报仇?”
武明月想了一个晚上,还是忍不住问。
“路见不平。”
林寒简单的回应。
“手刃仇人以后,有想过你的未来吗?”
林寒犹豫一下,问道。
武明月头也不抬,嚼着包子说道:“跟你远走高飞,做牛做马。”
“我习惯一个人。”
武明月怔然,几滴眼泪从眼角垂落,她大口的吃着包子。
眼泪流到嘴里,混着肉馅。
苦涩的味道,她早就尝过了。
……
“劳烦通报一声,林寒拜访赵大人。”
昨夜走的是墙,无礼。
天亮了,走的是门,按规矩办。
守门的兵卒没有盛气凌人,他打量林寒几眼,衣着整洁干净,相貌堂堂,气度不凡。
“公子稍候,我这就禀告大人,见与不见自有大人做主。”
留下另一个兵卒守着,那人匆匆进了内府。
“只剩下一天半的时间,你来这里做什么?”
武明月现在林寒身后,她知道这是雄安城中的大人物府邸。
林寒没有理她,这时那兵卒折返回来,态度恭敬。
“大人有请。”
他本想领着林寒进去,但是林寒一句话让他怔在了原地摸不着头脑。
“我来过这里,找得到地方。”
两个兵卒对视一眼,俱是没想起来昨日林寒的记忆。
内府。
除了赵无极外,还有一个年轻人坐在主座上。
林寒走进来后,冲着两人点点头,拉过武明月一起坐在了椅子上。
“她就是你说的小姑娘?”赵无极问道。
林寒点了点头,心中思索这年轻人的身份。
能与赵无极并排而坐,身份定然非同小可。
“交易我反悔了,让她跟着三公子吧。”赵无极微微颔首。
三公子?
林寒仔细打量,这被叫做三公子的少年当真有些奇特。
像个傻子一样。
“他笑什么?”
三公子的师傅是枯剑真人,兵器谱排名第四,一身剑术通神,早已是宗师绝顶。
林寒仔细看去,这少年长相憨厚,眼神像是清澈的泉水,见不到一点其它的斑驳。
三公子露出一口白牙,冲着林寒憨憨的笑笑。
“明日嗜血枪重铸,我会离开这里,生死难料。”赵无极说。
“你决定了?”
林寒看向他,他的眼神又重新焕发了光彩。
这个东西叫做“信念”。
“三年,我必履约。”
林寒认真的说道。
赵府,大门槛。
林寒心中叹了一口气。
“放开。”
武明月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衣摆,低着头默不作声。
“明日我会带着你的仇人回来。”
林寒没有转身。
“为何要丢下我。”
“我四海为家,总要为你寻个出路,赵无极必死,但他推荐的那个少年却是可以依托之人,你们年纪相仿,应该能聊的来。”
“啪!”
林寒拍掉她的小手,一步跨出门槛。
无依无靠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武明月咬着嘴唇,一丝血顺着牙缝流到嘴角。
此刻起,她再不会流下一滴眼泪。
……
街巷,林寒进了药铺子。
暗中数道目光悄然离去。
掌柜的瞧见他肩上的鹦鹉,在瞧瞧自己笼中的燕雀,不由得更加悲伤。
约莫两刻钟的时间,林寒一脸凝重的从药铺子中走出来。
他的脚步不停,步子很稳,穿过了一条巷子,又穿过了一条巷子。
互通集市上,品类繁多。
林寒挑选了一匹毛长筋骨微显得黄骠马,又买了一张西域进口蛇皮袋。
骑着马,踏着青砖,丈二银枪扛在肩上,一个酒葫芦挂在枪刃上。
还没出巷口,锦衣卫总旗就迎面拦住了他,“林少侠去哪里?”
“让开。”
林寒神色平淡。
锦衣卫总旗不自觉的让开了路,刚刚那一刻,他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杆枪,可以捅破云霄的枪。
“告诉金一刀,约定作废,有任何手段,我都接下了。”
马踏青砖,摇晃着出了城。
夕阳下,浪客老马,眸中尽显沧桑,
半壶辛辣,半壶酸涩,
思绪凌乱,半生浮名跃然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