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真理在里屋睡觉,甚尔在外间陪着孩子,直哉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孩子出生已经半年了,这段时间,甚尔和真理片刻都不曾分开,亲密的育儿期有那么长吗?
直哉不记得母子间的依恋,未曾有过触动人心的童年回忆。禅院家的生活实在称不上美妙,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嫡子,内心世界也无比压抑,以至于每每回忆起来,唯一鲜亮的色彩竟是和真理在一起的那点时光。
她叫他哥哥,在金色的阳光中窝在他怀里小憩,一起观察一棵树的枯荣。
无聊,乏味,但足够自由。
想到真理会像陪伴他那样陪伴着那个孩子,而身边必定有甚尔的身影,直哉就感到恐慌。
河流里的水不停更新,独属于他的回忆不再唯一。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我要养,”直哉回想了下,愣是没想出来这孩子叫什么,真理说过,他给忘了,于是不走心地代称:“这个孩子。”
他指着襁褓里的惠,婴儿抓着小手,闭眼睡觉。
甚尔:?
他想不到有人会主动找麻烦。
孩子是不会顾及大人的作息的,想哭就哭了,想闹就闹了,甚尔想让真理省心,不得不时刻打起精神看顾孩子,已经很久没睡过完整的觉了。
现在直哉跳出来主动揽麻烦,他的形象在甚尔心里从泛泛的“有病”变成了具体的“脑子有病”。
甚尔没有一点犹豫,飞快答道:“给你了。”
两人像完成一桩简单的交易那样迅速达成共识。
等到真理出来看到的,就是甚尔倚着墙,漫不经心嘲笑直哉笨手笨脚不会抱孩子的场面。
甚尔双手抱胸,下颌一抬,指挥道:“你的手卡在那儿弄疼他了。”
直哉眉头一皱,心烦意乱吼道:“烦死了!轮不到你来教我!”
然后孩子哭了。
直哉下意识想把吵闹源丢出去。
想到是真理的孩子,他僵了一瞬,别扭地换着姿势让小孩趴在他肩上,拍了拍他的背。
“……不准哭了,听到没有!”他小声威胁。
好在,小孩只是不舒服,换了个姿势就不闹了。
直哉暗自松了口气。
真理问甚尔怎么回事。
甚尔从后面把下巴搭在她肩上,蹭了蹭,犹带笑意:“直哉君说要养,他主动要求的。”
这敬语怎么听怎么刺耳,不高兴的直哉马上回道:“你也没有一点不舍,果然是没有心的人,连孩子都可以轻易舍去。”
“那你还我啊?”甚尔抬抬眼皮,瞥了他一眼。
直哉噎住了,他对不要脸的甚尔君一点办法都没有。
之前他觉得自己是正室……这是按照真理的家主身份来定义的,事实上他们是平等的,这点不容置疑。有时候真理会在外居住,所以甚尔的地位自然只能算是上不了台面的外室。
在他看来,说一个男人是上不了台面的外室应该是极大的侮辱,值得切腹证清白,结果那时的甚尔听完,竟然一副老子就是外室怎么了的得意样子。
和如今的嘴脸一样可恶。
不就是一个孩子吗!
直哉漂亮的瞳仁闪烁,盛满怒火反而显得亮晶晶的,他瞪了眼甚尔,最终看向真理。
甚尔似笑非笑,像一只懒散的黑豹圈住她,贴近她的耳朵,低着嗓音道:“真理觉得,惠应该给谁养?”
只会勾引人的东西!
直哉眼见真理的耳廓在男人的吐息中一点点变红如粉染的樱花瓣,气得要命,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惠。
真理揉揉耳垂,没有纠结,“孩子出生时就已经入籍了,是甚尔的孩子。在禅院家是记在直哉名下。日常的话,你们谁喜欢就谁养吧。”
她顿了顿,随即露出浅笑,对愣住的直哉说:“惠也是哥哥的孩子哦。”
44
禅院家的人终于彻底接受了自己家主此时并长期是一个女人的事实。
他们决定要按照对待男人的种种要求来对待她。
“您可以养些外室,譬如小家族的儿子,如果有您的宠爱,有了孩子也能升为侧室。禅院家在您的带领下,走向了更辉煌的未来,您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发言那人跪坐在家主面前,匍匐在地,毕恭毕敬说出意见,许久没等到回应,悄悄抬首,见禅院真理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态度,赶紧低下头,继续劝道:“大家都这么做,五条,加茂……这也能显示您是博爱宽容之人。”
陪在身边的禅院直哉瞪圆了眼,心想刚刚就不该让他进来,脑子都被诅咒吃了吧。他不等真理开口,阴恻恻道:“怎么?你有儿子用不掉吗?”
看下首那人露出一丝窘迫的神色很快又藏起,直哉更无顾忌,还想开口嘲讽,就被真理打断了。
她说:“直哉带着惠先出去吧。”
是的,惠正窝在直哉怀里睡觉,那人是突然求见的,真理对于家族事务一向不避讳直哉,没想到今天是私人事务。
“小孩会记得幼年的一些记忆。”真理说:“直哉先带惠出去吧,我等下就去找你。”
直哉再次在心里骂起了没用的甚尔,做外室能不能尽点责……
他不甘不愿地出去了。
他出门第一件事,就是把惠交给了贴身的家仆带回房间睡觉,然后直接去了提建议那人的家里。
等到那人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见到的就是屋内一片狼藉,没一处好地方,禅院家那位漂亮的少爷坐在沙发里,双脚|交叠搭在茶几上。
面容俊秀的青年笑容恶劣,“你儿子就要放学回来了,也让我见见吧,小学生就敢拿出手。”
那人没一点犹豫,马上跪下,声泪俱下表示自己只是听从长老们的命令,并且不忘歌颂直哉和真理的爱情,说真是令人动容惹人羡慕。
“家主大人说,您的地位不容动摇,坚定拒绝了我等不成熟的想法。”
直哉不意外真理会拒绝。
她爱着他们,目前看来没有第四个人的位置。
生气是因为这些不长脑子的白痴。
送儿子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盯着真理的肚子。
真是可恶啊。
孩子这种麻烦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东西,有一个就够了,已经是极限了。
真理怀孕期间,他有时会忽然担忧起孩子的天赋,想那如果是个无咒力的废物该怎么办,没有天赋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能像狗一样的活着,那不如不要出生。
更重要的是,会连累到真理。
生出无咒力无术式的孩子,只要看见,就会觉得是自己的失败吧。
而在直哉心里压倒一切,令他怒火高涨无法克制的,是他们轻慢的态度,把真理,把他自己,当成器具,妄图掌控的傲慢的姿态。
强者,是可以碾压一切的。
“我看着真的很好糊弄吗……”直哉摸摸下巴,语气有丝无辜,“算了算了,跟蚂蚁说话自己也会变得渺小。”
直哉起身,慢慢往门口走。
那人不敢抬头去看,于是便再也没有机会抬头了。
直哉经过他,他的头颅掉在地上,滚啊滚,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死前的那一刻。
身躯倒下,伴随着直哉的声音。
“摆正你们的态度或者去死的姿势。”
45
甚尔知道外室的消息,是来自真理。
惠趴在儿童防滑垫上和两只玉犬玩耍,她坐在一边翻书,吃着他喂过去的水果。
“禅院家的人,建议我养几个外室。”吃着东西,所以声音有些模糊,显得漫不经心。
“那你要养吗?”
“不要,我不需要那些。”
甚尔想到了直哉前两天找他说的那番话。
什么外室,什么做好本分,他忍不住哼笑了声,眉目间有些玩味的冷意。
真理望过来,歪头问道:“甚尔想到了什么?”
“想到我可能是个外室。”
“噗。”真理也笑了,“那现在算是幽会?”
“……”
这话未免太轻松了。
甚尔想,真理并不是不了解社会的规则,和他最初的一知半解不同,真理明白很多事情,她只是和他一样不屑一顾。
他接受真理的全部,但有时会产生一种陌生的情绪,比愤怒微弱,没有攻击性,比疼痛轻缓,不会有暴虐的发泄欲。
只是闷,像是幼时夏季被关在密不透风的黑房子里那种情绪。
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会在意她的。
她是这么想的吗?
惠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真理脚边,她抱起他放到腿上,想了想,玩起了手影游戏。
禅院家必备学前教育,连甚尔都会。
“这是玉犬。”
“……”
惠现在一岁左右,听不太懂,只懵懵懂懂跟着妈妈的手势比划手指。
反而是两只蹲着的玉犬跟着叫了两声,以为是叫它们。
真理也不着急,继续教学。
“这是兔子。”
“……”
“这是蛇。”
“……”
当惠终于做出了一个勉强能说是玉犬的手势时,她开心地笑了,看向甚尔。
“惠好厉害!”
她冷漠的面容变得愈发柔和乃至有一种母性的柔软,一眼望过来像是有无数话想说。
“惠,给爸爸也演示一次!”
她抱住孩子,微笑看着他,那种期待的目光,不止是对孩子,也是对他。
“不管怎样,都要夸一夸惠啊。”
他突然说:“是幽会的话,现在不够刺激吧。”
“诶,甚尔还在想那句话吗?”她以为甚尔不会在意,认真道:“说实话,正室侧室外室我都不需要,我只想要甚尔而已。”
“真话?”
“和我离不开你一样真。”
真理牵起他的手,无名指上象征誓约的戒指互相抵住两人的指骨,熟悉的不适感时刻提醒着甚尔两人被束缚的关系。
“你是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写不下去了,越写越无聊,我发出了要完结码if的声音!还剩两章
在此祝甚尔与直哉,父亲节快乐,大家都是父亲呢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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