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光毕竟是人造光,无法覆盖江海不夜城的每个角落。
事实上，江海不夜城的黑暗能侵吞一切，所谓的人造光不过是各种相关异能的异能者联合制造的产物。
饶是如此,黑暗依旧在每天不停对人造光和江海不夜城进行侵吞。
光照面积每分每秒都在缩小。
三百年前，这个世界脱离既定剧情，从一个“有剧本”的衍生世界变成真正的世界，世界意志尊重世界的发展，不再对这个世界进行干预。
但已经诞生在这个世界的黑暗,就像癌细胞,无论如何也不肯从宿主身体中圆润地离开。
人类和黑暗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而原本的白昼市，因为正面承接流星的坠落，是黑暗最先整个吞没的城市，现在已经成了黑暗的大本营。
就在白昼市隔壁的江海不夜城同样是重灾区——但却是人类绝对不可能放弃的城池。
因为江海不夜城......跟帝都就只有一道海的距离。
一旦江海不夜城的主人成了黑暗，那帝都的安危便成了悬在崖边的铁锁。
江海不夜城必须永远有人，江海不夜城必须永远有人站在抵御黑暗的最前线。
江海不夜城的主人，必须永远是人。
末世结束到现在已经有三百年，三百年间，人类的异能得到发展和普及,人类的平均寿命早达到上千岁。
这个世界不缺人。
但能抵御黑暗的人......屈指可数。
-
黑暗中，漆黑的人影一点墨似的，完全融进黑暗里。
他没有点灯,只绕着城墙边沿,缓慢地走着。
青白的手指时不时从宽大袖口里伸出来，在黑暗中拔上一下。
不知道他从黑暗里拔出的是什么——没人看得清，或许连他自己也看不清。
只能听见这种未知生物难捱的惨叫——杀猪似的。
诡异又惊悚。
这么往前走了一段后,他忽然停住了。
没有转身、也没有出声。
只从兜里摸出一块什么——
“刺啦——”
原来是火柴。
火光短暂在他指尖跳了一秒就立刻被黑暗吞没。
短短一秒,只足够这根渺小的火柴照亮他白得不健康的肌肤,和一截漂亮、优美的下颌线。
他老大不满意，黑着一张脸：“谁让你跟着我了？”
紧跟着又问：“我不是不让你出门？”
黑暗中的贺眠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喏喏：“我只是......我不怕黑暗。”
“你以为我是在担心你？”
“你觉得随便什么人都能被我担心？”
“你比其他人多什么了？你有两个脑袋四只眼睛？——如果是那样，我说不定还能担心上.你那么一下！”
S先生好像气极了，冷笑——连冷笑都笑不出来，呵斥：“还不赶紧到我身边来！”
贺眠：“......”
不是说不担心她嘛......QAQ
贺眠快步几步跑到他身边。
再次张张嘴——却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叫我S先生。”
他没好气地说。
贺眠点点头，柔声说：“S先生。”
S先生偏过头看她一眼。
——贺眠异能很特殊，所以将他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但即便看得这么清楚......却愣是没能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他究竟是什么心情。
如果是S先生的话......他那么爱生气......一定是生气了吧？
贺眠垂下头，没有说话。
S先生深吸一口气——也可能是叹了一口气。
面对这么一个......一个乖巧得让人根本没法生气的生物......就算是他又能怎么样？
S先生朝贺眠伸出手：“抓紧我。”
“啊？”贺眠愣了一下——在他要发火的下一秒，赶紧把手放了上去，“哦！”
S先生：“......”
“哼！”
他揪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S先生的体温像他青白的肌肤一样，不带有属于人类的温度。
很凉、凉得贺眠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S先生顾不上这些。
因为黑暗中，还有很多东西等着他去“拔”出来。
杀猪般的惨叫时刻循环。
能在黑暗中视物的贺眠愈发不解。
因为即便是她......都看不清在光源照射不到的地方，惨叫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S先生忽然问道。
“嗯？”
贺眠仰头看向他：“是我......我看到有帖子说你出来......”
“帖子......这帮只会坏事的蠢货！”
在恶狠狠地骂了发帖人足足十分钟后，他才又道：
“我是说江海不夜城。”
他似乎不再生气，声音重新变得轻柔下来——S先生愿意柔声说话的时候，跟贺眠的语调很像，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在问她为什么来江海不夜城？
贺眠沉默片刻：“因为我的异能......”
“既然来了，你也应该知道吧？”
......知道什么？
S先生脚步顿住，贺眠也跟着顿住。
“江海不夜城，是一座能来，不能走的城池。”
什......什么？
贺眠震惊看向他。
她......她可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
“怎么......”一时间，年仅十六岁的少女有点语无伦次，“怎么不能走呢？等我们高考......”
难道高考之后不能去其他城市上学吗？
S先生轻笑一声：“哪有什么高考——这里的、我们这样的人——又需要什么高考？”
什......什么？
“......什么意思？”
贺眠没有听懂。
S先生摊开掌心。缓缓地，掌心中浮现一颗漂亮的透明宝石。
不......这不是宝石。
这是......一枚晶核。
一枚......透明晶核。
她好像终于有点生气了：“把别人晶核掏出来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
S先生心情愉悦、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我的晶核。”
“怎么？我把自己晶核掏出来玩也犯法？”
什......什么？
怎么可能有人能把自己的晶核从脑子里掏出来！？
他把晶核在指尖弹了弹，忽然又抛到空中。
在贺眠的惊呼中——接住、融入身体里。
贺眠：“......”
(〃＞皿＜)
“你是小孩子吗！！！”
她没忍住呵斥。
他的晶核让黑暗中的不明生物又惨叫着死了一大片，S先生心情更好了：“我是小孩子你是什么？小细胞？”
贺眠：“......”
(〃＞皿＜)
他终于又肯往前走了：“这是我的异能。”
......他的加密的那个异能？
贺眠好奇都竖起小耳朵。
“这个世界虽然已经趋于完整......但不完整世界想真正彻底变得完整总得有一个过程。”
他似乎玩腻了这样的“拔萝卜”游戏，加快速度“噗噗噗噗”地把黑暗中的生物揪出来掐死。
这么大的工程量全落在他一个人头上，即便是他也微微喘起气：“......更何况这里还有之前就遗留下来的黑暗。”
世上的一切都处于一个动态的平衡，人类越来越强、黑暗就势必越来越弱。
如果有一天人类真的强到量变产生质变的地步，黑暗将不复存在。
黑暗当然不甘心消亡。
但想压倒人类——就势必得让这个世界陷入一场新的末日。
它们本就因为末日和毁灭而来，也只有新的末日和毁灭才能给它们补充力量。
所以黑暗中，诞生了越来越多的末日因子。
贺眠好像有些听懂了。
“那黑暗中的那些......”
“是新的、还未成熟的末日因子。”
S先生抓了一个什么东西给她看：“这回的末日因素可能是灵异型的。”
他笑容漂亮又恶劣，故意朝她阴恻恻地压低声音恐吓：“要是让它们成功——那你就可以真的见到鬼啦！”
贺眠：“......”
贺眠看不见所谓的“鬼”。
她也并不怎么关心。
问道：“你说江海不夜城是一座来了就不能走的城池......”
“是啊。”
S先生遥遥朝第一中学的方向望了望。
“江海不夜城只是一座很小的城池。”
“你没发现么？这里连小学和初中都没有......拢共也就只有这么一个高中。”
“你说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贺眠张了张嘴。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因为江海不夜城是一座特殊的城池。
这里一定要有人。
又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这里活下去。
即便人造光常年不灭......这里的人类也必须天生就携带黑暗抗体才行。
“他们......也要像你一样抵御黑暗吗？”
贺眠轻声问。
“当然不行！”
S先生像被侮辱了似的，语气不屑又倨傲：“最多算预备役吧......你以为谁都是我？”
贺眠：“......”
她宣布：S先生一定是全世界最最最最自大的人叭！
(〃＞皿＜)
“所以——”
S先生声音忽然变得严肃：“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到这里来？谁让你来的？”
贺眠张了张嘴——但还不等发出声音就被他打断：“行了！不管是谁让你来的......也不管你是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都在明天给我回去！”
贺眠：“......？”
贺眠讶异：“你不是说......”
江海不夜城是一座来了就不能走的城池吗？
她又怎么可能在明天回去？
更主要的是......她的......
“我说的那个不能走不是那个不能走。总之......明天白天我会亲自送你登上回帝都的船。”
他凉凉笑了一声：“当然，没有我送你，你也登不上回帝都的船。”
贺眠：“......”
“所以......你的‘不能走’的意思是......不经过你的允许......就谁能不能从江海不夜城离开嘛？”
“是啊。”
S先生理所应当地说。
贺眠：“......”
救命！
那她的海猴子女仆呢！！
“你担心一只海猴子？”
S先生不理解、非常不理解：“你知不知道你家那几只丑猴子老家是哪的？”
贺眠：“......”
该不会就是江海不夜城的叭！
“人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还不允许人家回家呆一晚上？”
贺眠：“......”
竟然是真的！
“明天我送你们两个一起回去。”
他一锤定音。
贺眠却沉默地垂下脑袋——三秒后，又抬起头：“我不要。”
“......嗯？”
S先生以为他听错了。
在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的下一秒，他立刻就皱起眉：“在这里，就得听我的！”
贺眠抬头看向他——目光很亮、很沉静——把S先生紧皱的眉头都不自觉看松了。
人也有点结巴：“听......听我的懂不懂？”
贺眠却固执地摇摇头，问道：“你......是不是担心我在这里遇上什么危险呀？”
S先生：“......？”
从来没人这么跟他说过话——在他是S先生身份的时候，从！来！没！有！
S先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生气，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我担心你？我为什么担心你？你是我什么......”
“你不是以为你是我舅舅嘛？”
贺眠乖巧地说。
S先生：“......？？？”
“什么以为......什么叫以为？！”
贺眠轻轻叹口气，先歪着头确认了一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说：“对呀，虽然你那么以为......但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我们应该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叭？”
她很认真地解释：“就算你用过我舅舅的身体......但你并不能算是我舅舅吧？更何况......”
她上下打量他年轻的面庞：“你现在的身体......也不是我舅舅的身体呀......”
S先生深吸一口气——可能是黑暗中的凉风惯得太猛。
他又一次被气笑了。
“行。行......行！！”
他说话更不好听了：“那我更不应该管你......但我就是不愿意让你在我的地盘呆！明天你就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贺眠：“......”
贺眠依旧静静看着他，等他消气。
在他火气散得差不多时，又举起手，无辜地问：“那你怎么还牵着我的手呀？”
S先生：“......”
废话！
黑暗中潜藏着无数危险，如果他就这么松开她的手，她可能连骨头都剩不下！
贺眠疑惑地问：“你还不是担心我嘛？”
S先生：“......？？？”
“你可真爱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没好气地说。
“哦。”
贺眠点点头，语气轻快：“那我就放心啦！”
S先生：“......？”
什么毛病这人？
贺眠同样伸出手，让他看向自己的掌心。
“噼啪——”
下一秒，她掌心亮起一簇闪亮的火花。
S先生：“......？？”
“这是我的异能。”
贺眠脆声说。
异能......是发光？
浓墨似的黑暗在她身边逐渐变得浅淡。
她的异能......还能驱散黑暗？
这特么......是bug吗？
“我来到江海不夜城，是因为我天生属于江海不夜城。”
贺眠声音柔柔的，像能给人催眠一样。
“但我的身体状况很不稳定......你也见到了叭？”
“严重的时候头痛欲裂，不吃药还有暴力倾向。”
S先生皱起眉。
他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但是......你的异能能疏导人的情绪吧？”
“今天跟你呆在一起不吃药我都能控制自己了呢！”
漂亮女孩子声音雀跃、像一只刚学会飞、忍不住转圈炫耀的小蝴蝶。
S先生哼一声。
“你想让我离开，是因为黑暗越来越棘手，就算是你都很难应付了叭？”
“还有我应付不了的东西？”S先生立刻又不高兴了。
贺眠：“......”
贺眠没有反驳，继续说：“让我留下来帮你叭，你能看见黑暗中的‘未知’，我能驱散黑暗。”
江海不夜城，没有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你说呢，桑时？”
贺眠轻声说。
S先生：“......？？？”
“你叫我什么！？”
他立刻又炸毛了。
“叫舅舅！”
“要不明天就给你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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