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到茂庄已经下午六点多了,冬天黑得早,已经差不多是晚上。
见到丁姐的时候她眼睛都哭肿了。
“…小卖部那边的摇摇车……每天都会带他去坐两次的,店里老板都认识……当时我刚好来了个电话,旁边太吵了,我就拿着手机到边上去接……真的就半分钟,摇摇车一首歌还没唱完……回来就看到孩子不在车上了…我真是该死,这么小的孩子,我怎么能让他离开我的眼皮子……真的该死,该死啊我,该死……”
丁姐一个劲地自责,不停地拿手煽自己。
林跃心里也乱得很,但事情到这一步她也无暇去追究谁的责任。
丁姐之前已经报了警,因为魏骥找了关系施压,这边派出所的行动很快,等林跃到茂庄的时候警方已经把小卖部附近能调的监控全都调了出来,但不知是对方太狡猾还是茂庄这一带的监控太少了,竟然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聂大勇和顾小柔一直联系不上,林跃去了趟派出所,把大致情况说明了一下。
“林小姐,就算你的怀疑成立,但没有证据,我们这边也很难采取行动。另外现在孩子被带去哪了一无所知,但如果怀疑对象是台城那边的人,我们可能还需要联系台城的派出所协作办案。”
负责球球案子的警官姓毛,他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确实是事实。
无凭无据,警方也不能凭她一句话就去把聂大勇或者顾小柔抓起来。
“何况球球是聂大勇的儿子,就算他跟你姐姐的婚姻出现了问题,但按照你刚才的描述,你作为小姨举报你姐夫绑架自己的儿子,这……不合逻辑啊。”
林跃百口莫辩,从球球办出生证开始,一直到上户口,所有的资料和户籍档案显示,他跟聂大勇就是父子关系,如果真是聂大勇跟顾小柔把球球带走了,林跃都没有立场追责。
“或许有没有可能,你的猜测不成立,孩子并不是聂大勇那边带走的。”
林跃愣了下,“什么意思?”
“我看过孩子的照片,虎头虎脑,长得非常漂亮,而且按照之前报案人丁女士的描述,孩子长期由她一个人带,父母不在身边,而且每天都有固定的行程轨迹,这种情况依我多年的办案经验来看……”毛警官顿了下,“很有可能早就被拐卖团伙盯上。”
“拐卖?”丁姐反问。
林跃脚下一软,几乎晕过去。
全国每年拐卖案那么多起,可最终能把孩子找回来的不到1%。之前原以为是聂大勇和顾小柔把球球带走了,在他们手里球球起码是安全的,可如果是拐卖的话,后果简直不敢想。
林跃手心里全是汗,她撑住桌面,告诉自己要冷静,不管球球是被谁带走的,此时此刻她都必须先保持冷静。
“毛队长,您说的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这种情况,后续应该怎么做?”
“我们已经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所有交通要道,包括高速,地铁,机场……只要孩子没有离开茂庄,找起来的几率比较大,但如果孩子已经出了茂庄…”毛警官叹了声,“可能就比较麻烦。”
所以被拐儿童有24小时黄金搜救期,这其实并不是时间上的限制,而是地域上的,一旦孩子被带出茂庄,全国甚至全世界那么多地方,根本很难判断孩子被带去哪里,更别说是搜救寻找了。
“不过林小姐可以放心,在接到报警的第一时间我们就成立了专案小组,无论这是一起绑架案还是拐卖案,我们都会争取时间,全力以赴!另外林小姐务必保持通话畅通,如果对方真的是绑架,肯定有利所图,一旦对方给你打电话,务必第一时间跟警方联系!”
林跃走出警局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风呼呼地吹,她有些站不住。
丁姐看她脸色实在不好,便说:“要不要附近随便吃点儿垫垫饥?”
林跃摇头:“不用了。”
丁姐:“那回去我给你做,想吃什么,面条还是饺子?”
林跃哪有心情。
“我去趟台城!”
那会儿都快九点了,但丁姐心里也焦急,便要跟她一起去。
“不用,你在这边盯着,一有消息就立刻联系我。”林跃没有太多时间犹豫,跟丁姐交代了几句,转身便走入夜色中。
她在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往台城赶,到那边差不多十点,聂大勇的超市和水果店都关门了,她便去了聂大勇的住处,敲了半天门,里头没动静,硬着头皮去把对门邻居叫了出来,问了遍才得知聂大勇已经搬走有半个月了。
林跃猜测聂大勇应该搬去跟顾小柔同居了,但顾小柔住哪儿她之前并不知道,便让出租车又往乡下开。
聂大勇的父母还住在村里,林跃去过两次,还有些印象,可到村里问了一圈,他父母说也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聂大勇。
林跃用聂大勇父亲的手机拨了他的号码,依旧是关机状态。
出租车司机跟着林跃跑了半宿,把能问的人都问了,能找的地方也都找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姑娘,我陪着你把半个台城都转过来了,这都快四点了,我一会儿就要交接班,你看……”出租车司机是个大叔,他往后视镜看了眼,见后座上的人将头侧靠在车窗玻璃上。
外面刺眼的灯光一盏盏过去,她的脸便在虚实间不断交替,眼睛始终干巴巴睁着,里面空洞得毫无内容。
“天都快亮了,要不送你去个落脚的地方?”司机开了半宿的车,也快熬不住了。“姑娘?”
林跃闭了下眼睛,“麻烦前面路口放我下来。”
台城地处北方,冬天要比邺城冷一些,林跃来得匆忙,身上就穿了一件套头毛衣。
她站在空荡荡的街口,吹着寒风,对面的红绿灯在无人的夜色中始终不辞辛苦地转换。很快天边的太阳就会爬起来,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正常运转,除了她自己。
那一刻的林跃觉得时间好像被重叠了,她被独自遗忘在重叠的空间中,压得快要喘不上气。
两年,即便是在最难最疼的时候林跃也从未绝望过,可就这一刻,站在四下无人的街头,她仿佛迎来了世界末日。
就这一会儿功夫,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已经将手机铃声调至最大,在深夜空阔的街道上,突然响起的铃声就如一把刀刃,猛地劈开了几乎濒临窒息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