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原本悲恨交加的神色顿时凝固。
她呆滞地看着沈如云，眼眶打转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顷刻间就像泄了气似的放弃了挣扎。
她终究无言以对。
手臂被那几名没轻没重的粗使丫鬟捏出了好几道红印，可她就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硬是被那群丫鬟生生拖了出去。
沈如云的视线久久落在沈夫人消失的门口，平静的眼眸终是忍不住微微泛起红来。
面颊上忽然升起一阵温柔触感。
沈如云回过神来看去，父亲的脸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只见他单手扶上自己的半张脸，皱眉打量着伤势：“你母亲实在是不像话这些年委屈你了。”
沈如云理了理神色，摇着头说道：“父亲不必担心。”
刚一说完，她就匆忙朝着熊熊烈火的屋内望去，忍不住抬起脚步向前靠近起来：“这里怎么会莫名失火？现在里面情况如何？”
沈东辰沉声说道：“起火的原因暂未可知，但听下人们说，好像是从静姝屋中着起的。”
看着屋内愈演愈烈的火势，沈东辰眉头紧锁道：“出火队迟迟不到，只靠府内的这点力量恐怕难以将其扑灭。”
“怎么会迟迟未到”
沈如云听见这话，也不免紧拧眉目喃喃起来。
但她随即眼眸一亮，扭头朝着四周焦急探寻着说：“周时呢？阿姐门口的侍卫去了哪里？”
“我已问过院中丫鬟，那名侍卫近日因母亲病重，回家探亲至今未归。”
“还没来得及为静姝安排临时侍卫，就发生了这等事。”
语至此，沈东辰的眸间染上了淡淡懊恼之色。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阿福沉着的声音：“老爷，出火队来了。”
二人循声回头看去，只见阿福面色严肃地朝着他们快步而来，身后不远处跟着一群手拿灭火水袋和竹筒的官府士兵。
众人急忙为他们让出路来。
只见这群官兵迈着稳健的步子向着火点跑去，他们在屋外站成一排，在其中一位官兵的指挥下，齐齐朝着屋内喷射着水流。
一股股水流沿着竹筒从水袋中喷向屋内。不到一刻钟，屋内的火尽数熄灭了下去，只留下滚滚浓烟和刺鼻焦味散发在周围。
那名指挥的官兵见火势已灭，便命令其中四个人抬着一个木制架子朝里屋走去。
沈如云见此情形，眉眼顿时染上一阵急切。她也迈开了步子，意图跟在他们身后前去。
可还未等她走出两步，手臂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掌一把握住。
沈东辰冷静的声音响起：“我们在外面等着就好，就算进去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
她皱着眉看了看那泛着浓烟的屋子，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父亲，终是缓缓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那名指挥安排好一切后，便一脸肃穆地来到沈东辰面前。
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礼道：“属下乃正都亭亭长张平，今日救火来迟，请将军恕罪。”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酒气。原本还焦急朝屋内张望的沈如云，在闻见这股味道后，不由得拧紧了眉头，视线收回落到了他的身上。
本以为父亲定会好好责问他一番，但没成想他却淡淡说道：“无妨，赶来就好。”
沈如云不解地看向沈东辰：“父亲，这”
还未等她说完，便看见两个官兵抬着木架从沈静姝的屋中走了出来。
嘴边的话戛然而止，本想迈开的步伐此刻却变得突然沉重起来。
担忧与恐惧在心头交织，沈如云定了定神后，终于抬起脚步徐徐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心中的害怕终于变成了现实。
木架上的人蜷缩成了弓状，全身上下都被烧的焦黑。
她的脸已看不清楚，但面上的疤痕却依然若隐若现。她身上的衣着虽然也已被烧的漆黑，但却依稀可以辨认出来，她仍穿着那日花园见面时的青灰色褥裙。
她的手上还攥着一支簪子。
簪子上的宝石已被烧黑且开裂，但沈如云却一眼认出，那就是给了她阿姐无数期盼和幻想的那支玉簪。
“阿姐”
沈如云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她睁圆了眼盯着木架上不成人形的沈静姝，眸中终是升起了薄薄水雾。
虽然白芷不喜沈静姝，但看见昔日还活蹦乱跳的大小姐此刻却变成这般，也神色不忍地垂下了眼帘。
周围的官兵下人纷纷低下了头去。
“将军节哀。”
张平垂头沉重地说道。
但沈东辰却意外地冷静。他似乎是早已料想到了结果，目光仅在尸体上停留片刻，便淡淡转过了头去。
“今日劳烦你们了，既然火已扑灭，就请先行回去吧。”
张平闻言，垂首抱拳作礼后，便带着众人离开了沈府。
“阿福。”
“奴婢在。”
阿福低沉着声音，俯首向前。
“安排人去置办棺木。小姐的尸体先暂时安放在西室，派几个人守着。”
“官府的人之后会来调查，明日派人将院子封锁起来，不准任何人进来。”
“还有”
“撰写讣告这等事父亲就交给我吧。”
沈东辰话至一半，便听见沈如云幽幽开口道。
她缓缓转身，虽然眼底仍带着淡淡哀痛，但声音却沉静了不少。
她本以为，她们姐妹二人自此以后会逐渐陌路，而她的情绪也再不会因为她而受到牵引。
但多年的姐妹情谊似乎不是几日就可以抹去的。即使她内心怨过阿姐，但看见她躺在冰冷木架上的那一刻，心里还是不由得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沈东辰沉吟片刻后道：“云儿不必操心这些，你的伤势刚刚好转，应当回去好好歇息才是。”
他接着将视线移到白芷身上，沉声道：“带小姐回去休息养伤切记要好生照顾她。”
说完便又转过身去，同阿福交待起了葬礼事宜。
白芷俯首应是后，走到沈如云身边轻声道：“小姐，我们先回去吧。”
沈如云看着父亲的侧颜，眸色微沉。
这时，一只蓝色的蝴蝶不知从哪里飞了来，它挥动着近乎透明的翅膀，就如那日在花园一样，落在了沈如云的肩上。
可她此刻的心绪却不像当时那般平静。她愣愣偏过头，惊异地看着自己肩上的蝴蝶。
可只停留了片刻，它又再次扇动起了翅膀，向着空中飞去。
沈如云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它，直到它消失在了那已被火焰吞噬的废墟之中。
“小姐小姐”
沈如云回过神来，好似刚刚只是她自己的一个梦。
看着依然和阿福交谈着的父亲，沈如云朝他俯身作礼后，便缓步离开了澜翠院。
沈东辰未抬头看她一眼。
直到她出了院门，他才停下与阿福的交谈，抬眸向她消失的门口望去。
他的眼眸微微低沉，眉宇间尽是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