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云离开澜翠院后,便又急忙前往书斋寻找沈东辰,想要了解现下有关她阿姐的调查是否已有眉目。
“父亲?”
她一踏入书斋,便轻声呼唤道。
但书斋内并未见到沈东辰那淡泊缥缈的身影,只有轻纱帷幔在窗外清风的拂动下微微摇曳着。
帷幔轻卷的声音与那柔和的风声互相交织,散发着丝丝静谧,逐渐渗透到她的心底。
“云儿找我何事?”
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划破了适才的宁静,只留下微风卷起的丝丝清凉。
沈如云转身,看见沈东辰正朝自己而来。
他看上去还是如昨日那般平静沉着,可在面对沈如云时,眼底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柔和之色。
沈如云朝着他作礼后,缓缓开口道:“父亲交待的事情,云儿都已经办妥了,只是”
她顿了顿,语气也变得稍许忧愁起来。
“英儿是阿姐身边的人,此事本不应我插手,我担心若是阿姐知道会心生不快。”
沈东辰专注地看着她,但在听见这话时,表情却恍惚了一瞬。
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异色,他徐步走到长案前,淡淡说道:“云儿在意静姝,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但我还是更希望,你能多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在这世上,你在意他人是否会心生不快,他人可不一定会如此在意你。”
“若是她还有一丝理智和清醒,就不会为了此事而怨你。”
但沈如云并未因他的话而有丝毫放松下来,反倒生起了淡淡的不解。
她看着沈东辰,抿唇犹豫地问道:“您过去总是教导我,要放下自我,多为他人考虑,尤其是自己的亲人。”
“怎得现在您的话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呢?”
沈东辰此时的神情也变得微微复杂起来。他定睛注视着沈如云,无奈的眼眸缓缓微闭,随后又睁开看向窗外。
停留半晌后,他沉声说道:“确实我是这样从小教导云儿。”
“但若你不再是云儿,则要摒弃这些了。”
霎时,不安之色溢满了沈如云的眼底。她低头喃喃道:“不再是云儿”
“父亲此话是何意?”
看着沈东辰那依然未变的神色和随之而来的沉默,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言已至此,也就只有告诉你了。”
沈东辰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我不顾世人言论,于前朝倒戈先帝,也无非是为了这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可现如今赵氏一手遮天,皇权衰微。只怕再这样下去,这天下又要处于动荡之中。”
“想要恢复平衡,内宫中也不能不没有除了赵家的势力存在。”
“你阿姐遭遇此劫,即使她能入了宫,此事也会成为她的把柄”
此话一出,沈如云顿时便明了了他的意思。
看着她逐渐苍白的脸色,沈东辰止住了说到一半的话语。
如同丢失了半个魂魄一样,沈如云无力地开口道:“可父亲知道云儿不愿过那样的生活。”
“你明明答应过不会让我入宫。”
沈东辰的脸庞闪过了一丝不忍:“我也想让云儿留下,可是”
未能说出的话语化成了一声叹息。沈东辰缓缓闭上双眼,转过身去,掩藏住他的神情。
此刻的沈如云面无表情、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一想到未来在宫中那般压抑的生活,她不由得微微红了眼眶。
但她不想轻易就这样屈服。只见她突然似想到了什么一样,一丝光采逐渐从眼底升起。
她转头望向沈东辰,轻声说道:“若我寻到真相,证明阿姐清白,是否就可以留下来?”
沈东辰渐渐转过身,清秀苍白的脸庞上却浮现着淡淡失望之色,他沉声说道:“云儿怎么也开始如你阿姐一般天真,难道找到真相就意味着可以沉冤昭雪不成?”
沈如云看着他,定定地说道:“父亲难道认为,背后指使的人是赵家那位?”
与沈如云四目相对,沈东辰却又恢复了他那淡漠的神情。
“若非如此,又能是谁?”
“静姝桀骜任性,不知低调行事。不止赵家小姐,恐怕连宫里那位娘娘也不愿她入宫。”
“你以为找到真相后,赵家就会让你堂而皇之地公之于众吗?”
“就算公之于众,又有谁敢相信?”
沈如云静静地看着沈东辰,脸上逐渐浮现起淡淡的笑容:“可云儿不觉得此事是赵家所为。”
“云儿记得,阿姐说过其中一人的身上油腻难闻。虽说赵温琰此人性子恶劣,但她确是有洁癖之人,因此她的手下里是断断不会有这等人存在。”
“劫持阿姐的那两人也不太可能是赵温琰不熟悉的人”
“毕竟若是她的话,定是十分盼望此次事情的成功,以泄对阿姐的怨恨,因此又怎会找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去做呢?”
沈东辰听完她的这一席话,神色竟稍稍软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严肃淡漠。
他勾起一抹笑容,席地而坐,然后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云儿认为是谁?”
面对此问,沈如云却沉默了下来,眼神中也露出了些茫然。
她徐徐说道:“这就是我此行来找父亲的原因,想知道父亲目前的调查到了哪一步。”
“虽然云儿还未有确定怀疑的对象,但在父亲的帮助下,云儿一定会找到真凶,以证阿姐清白。”
沈如云目光恳切地望着沈东辰,说罢便双膝跪下,朝着沈东辰郑重行了一礼。
看着沈如云坚定而真挚的模样,沈东辰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扶起了她。
“云儿快起。”
“是我太过谨慎小心了些,不如云儿的胆识和气魄。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你。”
“若此事和赵家无关,且还你阿姐清白的话那你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沈如云听见这话,瞬间抬起了头,眼神中闪烁起了希望和光芒。
看着沈如云那又恢复了精神的模样,沈东辰也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他慢慢转身走到书架前,纤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着书卷,温声说道:“静姝身边的英儿,是得多注意下了。”
“她最近频繁前往玉容阁,云儿若是得空了去看看吧。”
沈东辰一边说着,一边又不住的咳嗽了起来,苍白的脸颊此刻显得更加了无血色。
玉容阁是朝安城最大的胭脂铺,处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是城中贵女们经常光顾造访的场所。
“云儿知道了。”
在看见沈东辰苍白无力的面色后,本得知调查信息时的欣喜,转瞬被一阵担忧所取代。
沈如云蹙眉问道:“父亲的病府医怎么说?为何现在还不见好?”
沈东辰自从三年前出征抵抗北獗归来后,不知为何身体便开始每况愈下,即使长期服药也不见好转。
“无妨,只是伤寒而已,云儿不必过多担心”
还未说完,便又开始止不住咳嗽了起来。
似乎不想让沈如云看见他的病色,沈东辰转过了身去,吃力地朝她挥了挥手。
沈如云知道父亲是不想把病气过给她。她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些,内心也开始自责起来。
她不禁觉得自己是那个最自私的人,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而让家人处于痛苦为难之中。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有一瞬间,她竟想告诉他,自己愿意听从他的所有安排。
但微微张开的唇瓣又渐渐合上,她终是下不了决心,告诉父亲自己愿意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