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好多血。
沈如云又做了这个梦。
梦中她身着一身赤金色华服,向着未央宫前殿徐徐走去。
头上凤冠的重量是如此真实,压得她似是要喘不过气来。
金阶尽头的俊拔男子仿佛正在等着她。
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凛然的帝王之气,可他的样子却令人看不真切,只能感到他身上散发着的刺骨寒意还有那浓浓的悲伤。
顷刻间,无数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数以千计的士兵突然出现在她周围。
他们挥舞着刀剑疯狂向彼此砍去。硝烟弥漫,杀声震天。
她的全身被鲜血浸满可这血,却不是她自己的。
夕阳将这未央宫染成了一片血色。
她只觉一股悲痛死死堵在胸口,悲痛到好似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再说出话一般。
强烈的悲痛最终将她生生从梦中拽醒。
梦中最后一刻,她看见了那人望向她的眼神。
那般充斥着恨意的眼神。
待醒来时,她的额头冒着丝丝冷汗,双颊也早已被莫名泪水浸湿。
屋外的天正蒙蒙亮,沈如云大口喘着气,心底的那股浓浓哀伤却依旧没有散尽。
“吱呀——”
她略显疲惫地朝着门口望去,只见白芷正端着沏好的茶盏向里屋走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又做噩梦了吧?”
白芷看见她一脸苍白疲惫、茫然无措的模样,赶紧将手中茶盏放置案上,朝她快步走去。
“无妨,只是梦罢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沈如云朝她投去一道安心的目光,语气轻柔地问道。
“已经卯时了。”
思及今日还有一个令人头疼的宴会要参加,沈如云不由轻颦秀眉。
“帮我更衣吧。”
她轻声开口道。
白芷为她更衣梳妆完毕后,缓缓退到了一侧。
她坐在案前,细细摩挲着手中的生辰宴帖,神情严肃。
沉思良久后,她面无表情地收好帖子,转身带着早已准备好的贺礼,与白芷一同前往了赵府。
“这是哪个府上的姐姐?本小姐的生辰宴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的?”
沈如云刚被赵家丫鬟带到正厅,还没来得及问安,便被赵温琰给了难堪。
她的语气尖酸又刻薄,而整个大厅的世家小姐们没有一人敢出面打圆场,反倒用一种轻蔑不屑的眼神打量着沈如云。
但沈如云并没有过多在意她的嘲弄之语,可正当她定了定心绪准备回话时,带自己进来的那名丫鬟已然被赵温琰的话吓的跪倒在地。
她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姐这位这位是大宣将军府上的二小姐,奴婢奴婢是看到沈小姐拿着宴帖便带她进来了小姐赎罪啊。”
大厅里一阵沉默。赵温琰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丫鬟,未发一语。
“赵小姐生辰吉乐。”
沈如云见状,低垂着眼眸,微微作了礼。
起身后,便轻轻转头示意身后的白芷上前。
白芷垂首托着一个镶满花纹的精致礼盒,缓缓打开后,一条光彩夺目的璎珞项圈静静地躺在里面。
沈如云恭敬地说道:“这是家父为了赵小姐生辰,特命宣国最好的匠人打造而成。”
“其中所镶嵌的颜色各异的宝石是曲光石,此宝石乃枝兰国国石,极其稀有,寓意长乐吉祥。”
只见赵温琰淡淡瞥了一眼沈如云和盒中的礼物,然后在身旁丫鬟的搀扶下扭动腰肢缓缓起身,浅浅向前走了两步,装作仔细打量沈如云的样子。
可当她看到沈如云那不卑不亢的模样时,心中却更为不快。
但她随即换上了一副惊讶的表情,伴着“咯咯”的笑声说道:“原来是大宣将军府上的姐姐,带这么珍贵的礼物来,真是难为沈将军的一番心意了。”
随后便示意身旁的丫鬟接过了礼物。
“沈将军近日身子可好?”
赵温琰用团扇掩住口鼻,徐徐打了个哈欠,敷衍地问道。
“多谢赵小姐惦记,家父好多了。”
赵温琰点了点头,眯着眼又继续说道:“恕姐姐原谅温琰刚刚无礼言辞。”
“虽说出于礼节给城内所有姐姐妹妹们发了宴帖,只是温琰实在没有料到姐姐您会有面来参加,姐姐可千万不要怪温琰。”
赵温琰微眨着她那双明眸,摆出一副单纯无辜的模样。
周围世家女子们听见这话,都低头窃笑了起来。
沈如云明白这话中含义。她淡然一笑,抬头定睛注视着赵温琰说道:“赵小姐言重了,赵小姐是我朝最为尊贵的人之一。”
“今日是您的吉日,宾客盈门,赵小姐不识得其中一些也实属正常,何谈怪罪与否?”
赵温琰似乎很享受这种表面上的恭维之辞。她眉眼轻挑,得意地笑着说:“沈姐姐说话就是中听。”
然而,都说居上位者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赵温琰前一秒还处在沾沾自喜的得意当中,下一秒便换了语气,阴冷地盯着沈如云,一字一句道:“怪不得这么招人喜欢。”
沈如云轻笑出声,语气平静地说:“赵小姐洪福齐天、上天垂爱,哪里是我等凡人可以比拟的,您说这话可真是折煞如云了。”
赵温琰不置可否地望着她,冷冷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沈姐姐入座吧。不过”
赵温琰顿了顿,偏头看向那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她慢悠悠说道:“沈姐姐可是我的贵客,你这下人没有及时向我禀报来客,害我怠慢了姐姐,杖责二十,自己去领罚吧。”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只见那丫鬟不停对着赵温琰叩着头,似乎是在暗自庆幸自己还能留着一条命。她飞快起身,退出了正厅。
被杖刑下人的惨叫声丝丝传入厅内。众宾客都被赵温琰这一行为惊到喘不过气来。
早闻赵家千金性格嚣张狠辣,但亲眼目睹却是头一次。
沈如云轻皱了下眉,但仍面色如常地入了座。
她知道,赵温琰看似是在为怠慢自己而惩戒那名丫鬟,实则却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告诉众人和自己扯上关系便是与她过不去。
赵温琰看到众宾客脸上闪烁的讶异之色,不屑地笑了笑,然后说道:“让大家见笑了,本小姐府上的下人办事真是不识眼力劲,以后还得好好调教调教。不过”
她接着话锋一转,挑衅地望向沈如云:“虽然办事不力,但若论忠诚,应该没有比我赵府更忠诚的下人了。”
“若身边尽是些二心浑浊之辈,那可真是想起就让人担心的难以入眠。”
赵温琰佯装害怕的样子,但仍掩饰不了她满脸的高傲和得意,其他世家小姐们也满声应和着。
沈如云明白赵温琰是在暗指她的父亲。
不过她并没有理会赵温琰的这番说辞,而是自顾自地喝着茶,似是一切都与她无关,只等宴席结束打道回府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清脆自信的声音自外传了进来:“赵小姐说话何必弯弯绕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天生肠子就是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