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壮牛气冲天的吹嘘着突火枪这种在叶琛看来跟玩具没有多大区别的武器,仿佛有了他就能毁天灭地一般。
叶琛忍不住摇了摇头,但是没说什么。
三壮依然不想说怎么受的伤,直说多亏了潘虎叔,中箭依然爬上战马保护自己,流了很多血,他心里难受芸芸。
说完这些,又要转移话题,吹嘘他怎么手刃痞子龙的几名大将,叶琛忍不住开口道,“傻孩子,爹不怪你自作主张带兵出去,你别瞎吹了。”
三壮见父亲轻而易举的识破自己的心思,连忙低下头道,“爹,孩儿错了,以后再去打仗肯定请示您,也不敢再冲那么靠前了。”
叶琛摇摇头道,“孩子,身先士卒鼓舞士气不是说不好,但是你起码得保障自己的安全。你连明光铠都没有,你逞什么强?”
“你自己也说了,一群土鸡瓦狗而已,只是他们的首领强一些而已,你为何不给属下更多的表现的机会呢?你想过没有,你万一阵亡了,爹会多难过,你的兄弟们会更难过,”
“除去咱们家不说,你想过没有,万一你阵亡了,团丁乱了阵脚,让山贼赢了,又要死掉多少儿郎?到时候会有多少人家因为你一时冲动,而陷入痛苦的境地?”
叶琛从始至终声音都相当温和,“你是要做万人敌,而不是做以一当十的匹夫。何为万人敌,所谓万人敌是能够让自己的上下贯通一体,如指臂使。”
“项羽号称古今武将第一人,自己一个人打几十个,上百个没问题,人家也知道,剑一人敌不足学,要学万人敌。
孩儿你既然走上了武夫这条路,就要学会成长,学会思考,如何更好的将队伍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叶琛继续道,“说完你临阵的问题,再说说战前。”
“孙子兵法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一个国家如此,咱们小小的团练更要慎重,因为一个决断,有可能葬送咱们乡最精锐的力量,使咱们清河村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就像是二壮做生意,从来不盲动,一直都是自己去实地调查,将市场摸得透透的。
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势必会迅速横扫市场。
这也是叶琛为何放心让二壮打理家里生意的原因。
除非二壮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否则叶琛是绝对不会出手帮忙的。
听完叶琛的话,三壮也是连连后怕的点头。心中清楚,如果当初自己支援朐临镇,被人家偷了家,村里的乡亲们可就真的麻烦了。
于是乎,三壮认真的点头,“爹,孩儿明白了。”
“吃饱了,跟爹回家休息几天。”叶琛站起身,“走之前,带爹看看你的精兵强将。”
“爹,您不问问孩儿是如何受伤的了吗?”三壮羞赧道。
叶琛摇头道,“算了,人没事就好,你自己也长教训了,爹知不知道不重要。”
三壮在营房里挑了些精致的战利品,还有几把卖相不错的兵刃,想带给兄弟们。
父子二人走在营地里,叶琛的眸子不断在团丁们身上巡视,大家伙经常出征,又没打过败仗,身上确实有了一股精锐的气息。
叶琛不时的将自己的一些建议说给三壮听。
三壮手里拿着册子,不听的记录。最后离开大营前,叶琛去了潘虎的营房。
在潘虎看来,叶琛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在认识叶琛之前,潘虎只是个颠沛流离的江洋大盗,带着妹妹杀出清河村虽然一时痛快,却也险些丢了妹子的性命。
如果不是叶琛收留,潘虎很清楚,自己的性命在这个世界坚持不了多久,而妹子也会沦为别人胯下玩物。
潘虎的容貌甚丑,换做前世的叶琛无论如何都不会重用这样的人物。
可就是这么一个相貌丑陋,有着诸多劣迹的人物,在战场上一次次豁出去性命,去保护自己,保护叶家人。
叶琛很清楚,其实潘虎也只是凡夫俗子罢了,他也会受伤,也会力竭,但每次上了战场,他都会跟无所畏惧的野牛一样,去冲去撞,毫不犹豫的将叶家儿郎保护在身后。
也正是因为潘虎一次次的舍生忘死,叶琛和三壮才能立下一个又一个武勋。
不夸张的说,叶家在武勋上能有今天的成就,有潘虎一半的功劳。
所以上一次出征,叶琛才想寻找机会给潘虎更换户籍,让他做个身份自由的人。
让他能够得到朝廷的功勋,彻底改变命运。
但是潘虎不愿意,他只想做叶家的家丁,做叶家的部曲。
而潘虎也对得起他的身份。
部曲是主家最信任的人,能够毫不犹豫的托付家小的性命。
同时,部曲也是主家的死士,任何时候都敢去为主家挡箭的人。
不仅要有丰富的厮杀搏击经验,还要有一颗忠贞无二的忠心,这样的人不容易找,找到了,就是自己的第二条命。
叶琛的运气不错,遇到了潘虎,他就像是一道坚强的屏障,保护着叶家。
潘虎的运气也不错,遇到了叶琛,有了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
可以说是一种不对等的相互成就。
一进营房,叶琛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潘虎由几个家丁侍奉着,脸色苍白,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叶琛亲自检查了潘虎的伤口,他中的那一箭,也就差三四公分的距离,就可以去地府报道了。
但即便是这种条件下,他依然浴血奋战,护卫在三壮身旁。
潘虎嘿嘿的笑着,“家主,俺没事呢,不用担心。”
“等伤好了,直接回家,村西头有二十亩地,我让二壮给你买的,再给你配两头老黄牛,三十只鸭子,房子已经让大壮去张罗了。”
“想女人了,家主给你娶婆姨,聘礼家主给你出。要是胯下玩意废了,生不出崽子,等你没了那天,让二壮给你抗幡,三壮给你抱罐。日子不顺心了,也跟我说,能解决的一定帮你。”叶琛对着潘虎做出承诺。
潘虎有些惊住了,愣了半天,咧嘴道,“家主,跟俺潘虎客气干啥,这不是折煞俺么。”
俺天天保护家主,保护三壮少爷,有没有房子都一样,土地有没有也就那么回事,主家还能饿着俺不成。
俺别的大道理不懂,俺知道俺这条命是家主给的,俺也没啥本事,就会杀人,只要家主不杀了俺,俺就一辈子跟着家主混。
家主让俺杀鸡俺就杀鸡,家主让俺剁皇帝,俺二话不说,先给家主批黄衣,然后就劈了对面狗皇帝。”
叶琛哈哈大笑,“跟谁学的胡说八道,叶家能遇到你,是叶家的幸事,从一开始咱们就是一家人,别跟我瞎客气,三壮,你的命是你潘叔救得,以后见面喊叔。”
三壮之前偶尔也喊潘叔,但是潘虎都是不敢应的。今天家主又提起此事,潘虎惶恐道,“家主,可不敢这样,您跟三公子是我潘虎的恩人,这样称呼是折我寿呢……”
叶琛带着三壮笑着谦让了几句,却发现潘虎额头渐渐渗起了汗渍,而且神色越发着急。
这才发觉,潘虎真不是跟自己客气。
他是真的相信折寿这么个说法,
武周继承了大唐风气,人有气节,行事有讲究,阶级观念根深蒂固。
再加上潘虎的性格,无论何时他都记得自己的本分,绝对不会蹬鼻子上脸。
家主家里对他过于客气,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折磨。
叶琛犹豫了一下,顺道,罢了,“以后还是照旧吧。”
潘虎这才开心起来。
三壮站在一边儿,见自己的恩人被爹爹如此的看重,并且给你如此多的报答,眼中不由露出喜色。
虎目之中闪过开心的光芒随即三壮不知忽然想到什么,眸子里又浮出些许愁意,看着跟潘虎聊天的父亲,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三壮心里有事,但是这事儿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父子二人没有骑马,叶琛有意多陪陪三壮,因为这孩子独自领兵,父子交流的时间少,叶琛格外珍惜跟三壮一起的时光。
他脑海里依稀记得那个怕自己累着,抱着挨揍的可能,依然跟着自己偷偷伐木的笨小孩儿。
路上父子二人一直闲聊,从领兵到生活。
叶琛看着是不是嘶嘶两声的儿子,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要给儿子找个厉害点的武将,专门传授他武艺。
自己这个半吊子,哪怕是有纪效新书,也无法培养出战斗力彪悍的猛将,而三壮经常上战场,难免遇到拼杀的情景。
这个时候有极强的战斗力就非常重要了。
“站住!”
就在这时,路边儿的草丛里,忽然窜出来一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
黑衣人面色惨白,一瘸一拐,没走几步,就染红了衣衫。
叶琛顿住脚步,说道,“三壮,你这捆绑俘虏的技术有点一般啊。”
三壮惊讶道,“爹,你怎么知道,她……”
“要么杀了我,要么被我杀了。”
黑衣人的声音冰凉,听不出任何生机。
叶琛蹙眉道,“别跟我说,你是让这样的伤的?”
“爹,我只是一时不察,着了她的道了。”叶琛的话,让三壮脸更红了,一咬牙道,“您给我掠阵,看我收拾他。”
三壮抽出唐刀,不待叶琛开口,已经莽撞的冲了过去。
只是还不等三壮动手,黑衣人身子一颤,直接摔倒在草丛上。
大片的鲜血流出,染红了草地。
叶琛摇摇头,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下伤口。肩膀上和大腿上的伤,明显是被潘虎砍伤的。
身体虽然经过包扎,但是因为追赶叶琛和三壮流了很多血,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死亡。
三壮解释道,“她很强,我想留着她磨炼自己的武艺,只是没想到她连命都不要了,追杀到了这里。”
叶琛观察此人,只见此人虽然面色惨白,但眉宇间正气浓郁,看起来不像是匪徒之流。
三壮这小子,长本事了啊。
竟然敢养寇对练。
叶琛并未第一时间杀了此人,断绝三壮有可能面临的风险。
三壮见父亲一直看着自己,便开口说道,“爹,此人是女扮男装,其名唤做赵怜儿,乃是河东赵氏女子,其父赵玄东在天皇时期,随伊丽道行军大总管苏定方征阿史那贺鲁,任副将,后因朝中之事牵连,举家发配沧州,其父母皆死在途中,唯独赵怜儿为痞子龙所劫,沦为压寨夫人。”
叶琛点头道,“原来是将门虎女,功勋之后,难怪伤成这个样子,还敢来寻你单挑。”
叶琛又问道,“你杀了人家夫君,就不怕人家苏醒后继续找你寻仇吗?”
三壮摇头道,“爹,孩儿缺乏生死之间的磨砺,才会在战阵之上,险些丧命。她若是找我寻仇,那正好,孩儿就拿她做磨刀石,好好练练本事。至于孩儿的安全,自然有潘虎叔,叶修他们保护。”
叶琛点点头,他虽然认可三壮的想法,但是却觉得他这个做并不保险,需要找人查一查此女的具体情况,再做决断。
再一个,此人虽然为痞子龙所劫持,但是毕竟做了人家的压寨夫人,还跟着他打家劫舍,他要搞清楚此人是否为朝廷通缉,若是为朝廷通缉,也要视情况去处理,不能平白无故给家里惹来麻烦。
叶琛淡声开口道,“三壮,你既然有心用她,就先处理一番沿途的血迹,以免引来朝廷官兵,不好解释,毕竟高适和常林等人还驻扎在此地。”
三壮迅速去办。
叶琛则趁机蹲下,从空间里兑换了工具,先清洗处理下伤口,因为不是自己人,刘大夫弄得很敷衍。
叶琛操作时,使得女人再度惊醒,浑身的疼痛疼的她龇牙咧嘴。
女人嘴里咬出来两个字,“要么就直接杀了我?要么就轻点!没有这么折磨人的。”
叶琛嗯了一声。
他这手艺确实一般,
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罐罐,看着里面奇怪的液体,女人艰难道,“这个疼吗?”
叶琛摇头道,“不疼。”
话音落下,叶琛拔下皮塞,开始往上面倒酒精。
“啊!”
剧烈的疼痛让女人不仅嚎叫,还直翻白眼,然后昏死了过去。
晕了也好,方便了叶琛处理伤口。
倒完酒精之后,叶琛又撒了些药粉,这才缠上纱布。
挺可惜的,这么长的大白腿不穿白丝,穿了白纱布了。
最后叶琛又喂了她一点消炎药,以免伤口感。
做完这一切,三壮终于回来了。
本来三壮身上也有伤,折腾这一通,三壮大汗淋漓。
叶琛淡淡道,“三壮,叫人用羊角车推回去。”
三壮点头,一路小跑回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二壮过来推人。
父子一行人推着人往回走。
二壮一眼就看出了此人是女扮男装,忍不住说道,“我说你个老三,难怪你最近那么消停,合着你改口味了。”
三壮撇嘴道,“二哥,别瞎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天一个口味。”
二壮嘿嘿笑道,“对对对,你一直喜欢大的。”
三壮正扶着羊角车,本来正低着头,看女子有没有醒来的迹象,结果二哥的话听到他耳朵里时,三壮的眼睛正在被某个不可名状的事物所吸引,顿时羞红了脸颊。
与三壮一起脸红的,还有某个躺在羊角车上,以一个极其羞耻的姿态被人推着,原本面色苍白的姑娘。
“乡头,这是干啥?怎么带个人回来?”村民们围了过来。
叶琛笑着解释道,“三壮这不上山剿匪么,救了个人回来,看他挺可怜的,就先带回来照顾照顾,等人家伤好了,问清楚家乡,再给送回去。”
村里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三壮身上,你一言,我一语起来。
都在赞扬三壮的厉害以及品行。
“三壮有本事呢,我儿跟着剿匪,说三壮可有本事了,一个人能打十个,以后谁还敢欺负咱们清河村啊。”
“还不如老蔫教子有方,真金白银的往外砸,培养儿子。”
“这钱花的值,三壮可给村里立下不少功劳呢”
叶琛笑了笑,儿子有出息了,他这个当爹的面上自然有光。
只是叶琛不知道的是,当他带着儿子回家的时候,不远处的大树下,一个穿着荷花绣服的年轻女子的眸子里,透露出怨恨的目光
叶琛让三壮先把人捆起来,放进单独的房间,让三壮自己又喂了一次药。
这是三壮的靶子,他不用心照顾,谁去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