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毛病,是给吓出来的。”沈全花说。
她终于是说出来自己心底最深的恐惧。
事情就出在那次夜班,生产线上太忙,她一个人去了仓库。
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把一批材料用手推车送到车间去。
当时为了他们夜班工作便利,仓库的同事下班前,已经将材料出好库,在手推车上装好,沈全花的任务,就是自己过去开个仓库门,把材料推走就好。
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么一件几乎天天都要做的工作项目,居然就出了大事。
“我到仓库时,发现那里停电了,本来在仓库外头那盏长明灯没有亮,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当时明明是夏天,可是仓库那里特别的冷,我觉得就像有人在我脖子后面一直在吹冷气一样。”
沈全花回忆着那个晚上,只觉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当时,他们才迁到新厂址不到两个月,新厂子占地面积比原来的大,暂时还没扩大规模,新厂房还没完全建成。
为了安全,仓库就建在车间后面,仓库的一侧是车间,另一侧是在建工地的围墙,要想进仓库去,得从车间和新厂房在建工地之间那条小路,往里走大概三百米。
当时厂里安排此地为仓库,主要是考虑到相对隐蔽,比较防盗。
缺点是这里白天都很黑。再加上这片过去是县郊一片荒坟地,一直就有不少诡异传说,棉纱厂里女工多,来上材料的时候,都得多几个人一起壮胆。
那天晚上只有沈全花一个人,她这小组已经是厂里最大胆的女工,否则根本没人敢来上夜班,平时都靠着沈全花一脸正气,毫无畏惧,这才带动了先锋队的女工们,没有人因为这种事情而撂挑子。
那次去上料时,她看到黑漆漆的巷子,心里也打退堂鼓,但是考虑到自己身上的职责,她还是咬牙进去了。
当时,沈全花手上除了一个细细的手电筒之外,没旁的物件可以照亮。
她仗着平时走熟了这条路,硬着头皮往里走,才走了一百米,她突然听到背后有动静,好像是脚步声。
“我当时还以为哪个同事过来帮忙,赶紧回头看,可我身后什么人都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了,还有风的声音,特别古怪。”
沈全花现在想起这事儿,心里就无比的后悔,当时她要是不逞强,说不定就不能出事了。
可是她还是继续往前走,到了仓库门前,她又伸手去拉按在门上那盏灯的开关,还是不亮。
当时沈全花心里那叫一个恨,这仓库管理员是怎么回事?这边儿电坏了,也不报修,不能想象他们晚上赶工会多么不便利?
她想着,明天一定要好好跟厂长说道说道,没想到这时,背后突然有人喊她。
“全花姨,全花姨?”
沈全花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从黑暗里走过来一个人,是个女工,穿着棉纱厂的工作服。
“我当时看她面生,不过,我们厂那会儿是刚刚复工不久,有很多老工人直接就退了,让家里孩子来顶替,厂里人又多,我寻思着,可能是新职工。”沈全花说。
在大厂里上班就有这么点尴尬,厂里人多,除了那些领导之外,别的同事,真不见得都能认出来。
可是,在厂子里就是个人情社会,谁好意思在一个同事面前直接说不认识人家啊。
沈全花也不例外。
“全花姨,乔师傅让我出来帮你忙。”那个年轻女工笑着说。
沈全花愣了一下,一下子想起来了,上个月他们小组的乔师傅曾经带着自己的闺女来学徒,小姑娘在厂里学了十来天,手挺巧,学得也快,其他几个师傅对这孩子评价还挺高。
当时大伙都觉得明年乔师傅退休,这闺女肯定能顺利顶替。
“你来了啊?乔师傅咋没跟我说呢?”沈全花认出了人,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晚上出来的时候,没吃晚饭,我从家给她送点吃的过来。”小姑娘说话挺腼腆。
“你可真是个好孩子,这里这么黑,你怎么走进来的?乔师傅也真是,我这就一点儿活,自己就弄好了,怎么还派你来呢?万一摔一下子可怎么好?”沈全花忙说。
小姑娘只是笑笑,也没回答。
沈全花忙转身去开仓库门,拿手电一照,一车料就放在门口。
她赶忙推了起来。
“全花姨,我来帮你推。”
“不用不用,你帮我拿着手电照亮就行。”
沈全花推着小车,把手电筒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还没接,沈全花就突然听到了一声“叭嗒”的声音,像是有水珠滴到了地上。
“下雨了?”沈全花奇怪地往外看,外头还是漆黑一片。
倒也没有下雨,但那滴水的声音却越来越密集,沈全花听到那声音似乎就在自己身边。
她猜疑地看向身边那个小姑娘,手电筒的光下,那小姑娘脸色特别苍白,又低头,看她脚下,不知从哪里滴下来的水珠,落在地上。
滴得越来越密集,很快就形成了一小摊水泊。
这个时候,沈全花才突然闻到,屋子里有股腥气,这味道有点像是往厂子走的那边水塘,水塘很脏,水面上一层绿苔,蚊蝇特别多,天气一热,就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气,平时沈全花走过那里,都得捂着鼻子。
这股味道怎么会从这小姑娘身上的散发出来呢。
“小丫啊,你这是怎么了?”沈全花忙问。
再一抬头,就看到小姑娘整个人都变了个样。
一身湿淋淋,头发都打成绺了,身上一直在往下滴着水,正是那股水塘的臭气。
她当时一急,也忘记刚才小姑娘还清清爽爽的模样。
“小丫,你是不是晚上来,不小心摔水塘里了?那你怎么还来这儿呢,快跟我回去,先找件干衣服换换。”
沈全花觉得到底也是同事家的小女儿,她还是很关心的。
第一时间,就拉住小姑娘的手,触手却是冰冷的。
“全花姨,不用了,我的衣服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