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两句话扔下来,夏烛要被砸得站不稳了,周斯扬应该不知道,她真的没谈过恋爱,连暗恋都没有过,是个实打实的情感白痴。
唯一那点跟感情有关的经历是大学时看韩剧,喜欢过某几位男明星。
但隔了一个屏幕带来的心跳冲击,远不如现实里来得多。
就比如现在——她能感觉到被周斯扬牵住手的那半边身体是僵的。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左侧,完全没看脚下的路,鞋尖磕到石台,被绊了一下,幸好一旁的的人及时托住她的手肘。
周斯扬停住脚,手放开。
离门前还有点距离,夏烛也停下,转身看他。
四目相对。
和夏烛比,周斯扬有点太气定神闲了。
他笑瞧着她,言简意赅:“你这样不行。”
夏烛对上周斯扬的视线,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垂眼,头发往耳后别,有点歉疚:“……对不起。”
说了来演戏,她这么不专业怎么行。
周斯扬还是付了钱的。
正思忖怎么表现会更好,不远处的房门突然从里打开,夏烛一个机灵,上前半步,贴近周斯扬。
清淡的馨香靠近,周斯扬垂眸,看到身前女孩儿耳边飘落的发丝,棕黑色的头发,搭垂在她白皙的耳廓上。
他心微动,握住她的手腕。
夏烛感觉到,轻抬眼,看他。
周青披了个黑色披肩,倚靠在半开的门,抱臂瞧着两米远外的人,她总觉得周斯扬突然说自己有了女朋友这事儿……有点蹊跷。
别是不想联姻,找了个人来演。
周青声音清脆,丝毫不像快五十的人,撩了披肩,磕了磕门,朝夏烛笑:“夏烛是吗,来了怎么不进来?”
说完睇周斯扬一眼,幽幽:“年龄大……也不是都知道心疼人。”
周斯扬:……
夏烛小心扫身前的人,没憋住,垂眼笑。
周斯扬轻轻挑眉,两指使力,捏了捏手里纤细的手腕。
夏烛被捏得抬眸看他,触到那幽黑深邃的眸子,赶紧憋住了笑。
梃山庄园的房子是十几年前周斯扬父亲建的,占地数十亩,院子里的湖心亭供长辈垂钓,院中心的喷泉后三层洋楼,在设计上参照了传统的徽派建筑。
周斯扬走在前面,夏烛跟着进屋。
周斯扬的爷爷商人气息不重,听说经商之前在荆北某个学校任教。二叔一家,亲切有加,也很好相处,小女儿还在上学,见到周斯扬脆生生地叫了声哥哥。
其它人这关都算好过。
只有周斯扬的姑姑……微挑的凤眼,眼神如炬,夏烛被看了两下就觉得自己这假女朋友的身份不保。
周斯扬坐在她身侧,抬手拉着她的藤椅往自己身边拖了拖,偏脸靠近她:“说了别紧张。”
温热的气息靠近,蹭得夏烛耳朵痒,她努力忽略身侧那人,稳了下心神,掩唇:“但是姑姑她一直看我。”
“嗯,看你好看。”耳边人轻声道。
夏烛觉得自己没出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她竟然耳朵有点发烫。
努力镇定,轻咳一声,拉了拉衣服,重新坐直。
“准备结婚了?”坐在茶几另一侧的爷爷发话。
周斯扬松开夏烛的椅子扶手,把面前的茶杯往前推了推:“嗯,你们不是催得紧。”
爷爷眼睛一瞪,很不赞成之前周斯扬做法的语气:“有女朋友也不带回家看看,我看你是对人家小夏不上心。”
周斯扬到底是自己的金主加老板,因为自己被这样批评,夏烛如坐针毡。
她张嘴,想替周斯扬解释,抿了抿唇,尝试着叫人:“爷爷,”
周斯扬适时打断:“先前求婚她没答应。”
“现在答应了?”周青问。
周斯扬两指弹了下桌面上的打火机,“上个月在南方海岛转了一圈,包了个游艇,鲜花蜡烛铺了一船,答应了。”
他话音落,夏烛瞄了他一眼。
男人侧脸线条紧实,模样正经,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甚至右手还闲闲转着紫砂壶的茶壶盖——就还挺会撒谎的。
夏烛收回视线,绷唇闭嘴。
一顿饭她吃得战战兢兢,不过结果算好,圆满完成了任务。
从庄园出来,周斯扬把她送回到住处,往后连着三天都没再联系她。
她一方面觉得这正常,另一方面也乐得清闲,毕竟演戏是个技术活,她这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一演起来紧张,总容易心跳加速。
周五傍晚下班之前,家里再次打来电话。
她从办公楼出来,走到四楼平台的休息区接电话。
四楼平台外有一片小花园,木色栈道两侧摆了些座椅和遮阳伞,平时没事可以坐在这边喝个咖啡,或者吃午餐。
正值下班时间,平台花园没什么人,只有最远处靠门的座椅旁,有隔壁部门的同事在跟顾客讲设计方案。
夏烛挑了离他们远一点的位置坐下,脖子里的工牌跟着她的动作荡了两下。
这次打电话的不是夏老头,而是她的母亲郭女士。
郭枚没夏庆元那么老古板,相比结婚和回去考个编制,她更希望夏烛身体健康,过得舒心。
“你上周说在林冉医院的体检,检查结果出来没?”
刚绕过花坛没注意,裤子上碰了点土,夏烛这会儿看到,弯腰拍掉:“没事,都正常。”
妹妹夏姝身体不好,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她从初中开始住校,大学更是在外地,在外时间久了,养成习惯,报喜不报忧。
“那就行。”郭枚放下心来。
没说两句,又提起上次相亲的事,夏庆元战友给介绍的人,夏烛没回去相,这事也就只能作罢。
夏老头现在还在生气,打电话都不过来。
“真没男朋友?”郭枚问。
夏烛搓着工牌绑带上抽出的丝,凝神思考了两秒,她想说有,让郭枚放心,也让夏老头少折腾。
但想到如果说了有,这老两口肯定要让她带周斯扬回家看看。
想到周斯扬……夏烛转了转手边的咖啡杯,还是觉得算了。
她是拿钱办事,帮忙演戏。但她可没给周斯扬钱,能不麻烦他还是先不麻烦他了。
“嗯。”夏烛应了一声。
“哦对,”应完她想起来,“清潭剧院下周有你和我爸喜欢看的京剧,我给你们买了票……”
没说完的话被听筒那侧东西倒落的声音打断,乒乒乓乓,好像是夏羽不小心把东西摔了。
“你妹妹屋子东西掉了,我去看看。”
电话挂得匆忙,应该是没听到她的最后一句。
夏烛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看了眼已经黑掉的屏幕,她咬了咬唇,很轻地叹了口气。
夏姝有先天性心脏病,一只脚走路也稍有不便。
因为年龄小,再加上身体上的问题,夏庆元和郭枚分在夏姝身上的精力比她多很多。
虽然能理解,也因为体谅妹妹和父母,不会多说什么,但习惯性地被忽视,还是会让她在某个瞬间有点失落。
就像现在,她捏着手机,不确定什么时候再打个电话,跟郭枚说说已经买过票的京剧。
抬眼,看向被层层高楼遮住的天空。
天色有点暗,云朵密布,想起天气预报提示今晚依旧有雨。
夏烛原地坐了会儿,收拾好心情起身。
打工人,打工魂,什么事都没有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拿到这个月的奖金重要。
又过了两天,夏烛收到罗飞的消息,告诉她假的结婚证已经找人做好,让她周五下午有空,再来找周斯扬一趟。
她连声应好,跟罗飞确定周五见周斯扬的时间。
周五,六点。
她整理好最后一份文档资料发给李丽,斜眸看了眼桌子上的电子时钟。
摸手机给罗飞发消息,询问自己是否可以过去。
罗飞:[嗯,您可以过来了,老板刚下会。]
和上次去找周斯扬一样,她抬眼确认办公室里还没下班的几个同事,轻手轻脚从工位里绕出来,走到电梯间。
有了第一次,这回没那么紧张,但探手摸电梯键时,仍然时刻注意着身边有没有突然冒出的同事。
和大老板的秘密约定,还是小心点的好。
乘电梯上去,一路走到最尽头的办公室前。
罗飞正在处理文件,闻声抬眼,示意她进去。
夏烛点头,走上前,先礼节性的敲了两下门,才抬手推开。
走进去,看到周斯扬。
和前几次见面不一样,男人戴了副无框眼镜,站在桌后,微微弓腰撑着桌子,正低头看桌面上铺开的图纸。
看到周斯扬隔着镜片扫了她一眼,夏烛两手交握在身前,解释:“罗飞先生说让我过来找您。”
周斯扬微压下巴,点了下桌前的椅子,目光落回图纸:“坐吧。”
夏烛走过去,坐下。
房间安静,之后笔尖触到纸面的沙沙声,夏烛眼神左右晃了下,瞟回来时,不由自主地落在桌后的男人身上。
他穿了很有质感的白衬衣,左侧袖子挽至手肘,露出的小臂清瘦有力,线条几近完美,右手夹着根铅笔,手指骨节微微突出,手指修长。
是一双很好看的手。
夏烛盯着那处,一时有点看出了神,直到那手动了动,从一侧摸了东西放过来,她才回拢思绪。
她目光垂到眼前的桌面。
红色本本,摊开着,有名字、日期,还有她和周斯扬的照片。
“看一下,有没有问题。”
说话的人重新捏了笔,铅笔笔尖落在白色的图纸,简单勾画了两下。
夏烛确认了一下信息,摸了摸鼻尖:“……没问题。”
周斯扬点头,下巴轻点示意:“那本是你的。”
“你父母再打电话催,可以拿给他们看。”他说。
“嗯。”夏烛拿过来合上,小心收好。
“那没事,你可以,”周斯扬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
他偏眼看了下来电显示,而后蹙眉,再接着用拿笔的那只手随便点了下,打开免提。
虽然只见过一次,夏烛还是听出是周斯扬爷爷的声音。
“证领过了?”年迈的嗓音。
周斯扬接着改图:“嗯。”
老人笑:“你小子还挺快。”
夏烛抿着唇,看桌后的男人。
上次见面就知道,周斯扬的爷爷……比较好糊弄。
大概是周斯扬确实年龄“大”了,家里人很希望他能结婚,所以对于她的身份,周斯扬的家人没有过多纠结。
没有一般豪门家庭要求的门当户对,都觉得周斯扬能主动定下来就算是好事。
尤其是周斯扬的爷爷,真以为他们两个“谈”了快一年,饭桌上几次提到,让周斯扬对她好点。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听筒那侧的老人提起周斯扬的父母。
“你爸妈后天就回来了,你爸听说你把证领了,不相信,不知道从哪儿挖了个专家,说是带着一起回来,非要检查你结婚证的真假。”
“你说你领都领了,还能骗他不成。”
“爷爷,”
周斯扬的话被老人打断:“没事,让他看,咱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给他说后天你们都来家里吃饭,让他当着我的面好好鉴定鉴定。”
夏烛一听,脑内警铃大作,抬头就看周斯扬,和他对上视线。
周斯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