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倾颜瞬间意识到什么,微微抬起脖颈,果然见到不远处坐着两个人。
不用问,也能猜到那是谁。
“来。”祁烬的手自始至终牵着她,与她一起跪下,叩拜。
“快起来,都快起来。”
耳际,传来慕青哽咽的声音。
祁烬将她扶起,一滴泪,从红盖头之中跌落,砸在他的手背上。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抬起手,缓缓掀开红盖头。
一张娇艳的容颜映入眼帘。
祁烬眸底闪过惊艳。
左倾颜被他直勾勾瞧着,有些羞涩,侧眼,看见慕青和左成贺端坐在前,忍不住哑声叫道,“父亲,母亲……”
她竟能在父亲和母亲的祝福之下出嫁。
这是上一辈子,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新娘子,你要是把妆哭花了,可是会变丑的。”左成贺的声音低沉,却听得出,其中透着毫无掩饰的愉悦。
其实不仅是左倾颜,连他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参加女儿的婚礼,得女儿女婿诚心一拜。
虽然女儿不说,但他多少感觉到了,在相认的当天晚上,她早已怀疑他的身份,甚至,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可她去了一趟烬王府,却没有在慕青跟前质问他,揭穿他。
他猜,定是祁烬说了什么。
虽然她对自己依然有些疏离,偶尔唤一声父亲,也不过看在慕青的面子上。但是,他已然知足。
对于祁烬,此刻,他是感激更多。
尤其在刚刚,慕青将祁烬的身世告诉了他。
唯一叫他忌惮的血缘,也不存在了。
“岳父大人说得不对。”祁烬眸色柔和,映照着烛火,流光溢彩,“我的妻子,哭着也是极美。”
当着长辈的面,左倾颜还是没能习惯他张口就来的情话,浓妆抹艳的双颊,更红了。
心中还有些诧异,他们一起拜母亲,也算是理所应当,可是,祁烬居然与她一起叩拜她的父亲,还把一声“岳父大人”叫得这么顺口。
想当初在北境的时候,两人之间势同水火,生死搏杀过好几回,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如今,当真能一笑泯恩仇?
祁烬仿佛一眼看透了她的想法,轻声道,“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从今日起,我们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这话,不仅敲进左倾颜心里,也狠狠砸在左成贺心房。
砸开了一个洞,逼着他敞开心扉,直面眼前至亲之人。
左成贺心中动容,面色却不显,原本身为父亲,他多少该说几句,警告祁烬,日后对他女儿好一些。
可是祁烬这一拜,先发制人,倒叫他不好意思开口了。
与慕青相视一眼,他笑道,“时候不早,外头宾客还在,贤婿耽搁太久,要被人笑话的。”
祁烬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而对左倾颜道,“你留在这里陪着母亲,我晚点回来。若是困了,就回房歇着。”
今夜的烬王府,注定不得安稳。
左倾颜会意,神色郑然,“不论多晚,我都等着你。”
祁烬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眼底深处,泛起一片温柔。
他终究没再说话,离开后,左成贺也跟着起身,“你们母女俩说些私密话吧,我就不在这碍事了。”
慕青嗔了他一眼。
左成贺回视两人,意味深长,“在屋里待着,别乱跑。”
左倾颜盈盈笑道,“父亲慢走。”
……
宴厅热闹非凡。
烬王大婚,天陵城中三分之二的朝臣都是烬王府的座上宾。
一人一盏酒,祁烬脚步微晃,却面不改色地干了一盏又一盏。
烬王自北境归来,深得皇上信重,在朝中威望也如日中天,平时来往不多的朝臣,见他烬王来者不拒,是真的开心,也都纷纷敬酒,不落人后。
祁烬端着酒壶晃了晃,连忙按住桌角,正好是唐延的桌案。
“殿下,你不能再喝了。”唐延儒雅的声音传来。
“下官扶您进去休息吧。”唐延朝身边的人挥了挥手,几个兵部的人自发上前,替他挡酒。
“多谢唐侍郎。”
唐延扶住祁烬的手,快速道,“佟翼带骁骑军控制了四个城门。只有看守南城门的骁骑军校尉,是我的人。”
“秦征人呢?”
“今天还没见过。”
“先夺了南城门,以防万一。”
祁烬话落,两人快要走出宴厅后门,就听见一个张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三哥,今日你可是新郎官,客人都没走,你打算往哪去?”
祁衡领着一众府卫而来,眼神阴翳,不怀好意。
两人对视一眼,唐延退开几步,隐入人群之后。
祁烬慵懒眼皮一掀,“衡王带着这些人,是来喝喜酒的?”
谭仲廷就坐在旁边的桌案,手里还拎着个酒盏,“衡王殿下来喝喜酒也就罢了,连府卫都一块儿带来,难道衡王府穷得连酒都买不起?”
祁衡眯眼瞧他,“谭仲廷,上回齐王谋逆,你谭家人就是帮凶,因为烬王替你周旋,才没有牵连合族,怎么,今日烬王谋逆,你急着替他出头,是想投桃报李?”
“衡王说笑了吧,齐王谋逆,我那堂弟愚昧无知被他牵连,事后已经受了牢狱之灾,得了惩罚,此事,皇上也是知道的。帮凶二字,由不得你信口胡诌。”
谭仲廷第一次这么跟祁衡硬刚,腿有些软,可想起祁衡暴戾恣睢的模样,底气又硬朗了些。
不管是为民还是为己,这样的人,决不能让他上位!
一旁,被尊为上宾,坐在主桌的钟赟之也缓缓开口,“衡王殿下,今日是你三皇兄大喜之日,你来讨杯喜酒喝也就罢了,口口声声把谋逆挂在嘴边,不太妥当吧。”
钟赟之与先帝同龄,未入朝堂之前,便是当世大儒,更是云德书院第一任院长。
他学识渊博,徒子徒孙遍布天下,更被先帝引为知己。
在朝堂中,地位非同一般。
他一开口,众人纷纷附和。
祁衡早已料到钟赟之会帮着祁烬,冷哼一声,“本王说他谋逆,自然不是信口开河。”
他冷睨着祁烬,“父皇在南山寺火场失踪,祁烬却大张旗鼓照办婚礼,丝毫没有生为人子的焦急和忧虑,我心里觉得奇怪,特意调查了一番,才发现,原来,他跟南山寺的前朝乱党早有勾结!”
谭仲廷忍不住讥讽,“笑话,众所周知,那帮乱党,就是烬王殿下抓到的,衡王说他与乱党有勾结,谋害皇上,可有证据?”
“当日,烬王当着父皇的面,领了圣谕,彻查南山寺前朝余孽一案,可是,本王特意去了一趟枢密院,却发现,那些人,根本没有进过枢密院!”
“依本王看,那帮人早已经被祁烬放走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祁衡笑容阴鹜,斜睨祁烬,“若觉得本王冤枉了你,大可当众说出那帮人的下落。”
“可你说得出来吗,三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