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烬和叶轻在药王谷住了几日,大致将战后重建的方向敲定,极大安抚了百姓们惶惶不安的心。
萧桡诸将则是领着神策军重新修筑毁坏的边城,肃清城内残留的北戎兵,也紧盯着退守到十里外北戎大军的一举一动。
第三日,笛莫尘与祁烬等人一同前往慕家老宅,为慕老太君吊唁。
走进慕家,满屋白幡高挂,慕家五个儿媳披麻戴孝排成一列,向进门吊唁的人一一回礼。
依稀还能听到稚儿的说话声,左倾颜定睛一看,认出那一男一女,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分别是慕家大舅和五舅的孩子,也是慕家这一辈仅剩的血脉。
她记得男孩叫慕承志,今年已有十四岁,女孩叫慕承欢,年纪小些,才七岁。
慕承欢打着两个小髻,躲在慕承志身后,露出粉嘟嘟的小脸蛋,一双兔子般的眼睛怯怯看着外面的陌生人,俏皮又可爱。
左倾颜换了孝服,跪在慕承志和慕承欢身后,两人喊了她一声表姐,就各怀心思打量着她。
她对着他两人灿然一笑,从兜里掏出两块饴糖,慕承欢笑容可掬地收了,又甜甜说了句“谢谢表姐。”
慕承志却是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伸手去接。
左倾颜也不在意,目光落到祖母的灵位上。因为是得了瘟疫病故,祖母留下遗言,死后将她尸身火化,再入祖坟。
今日,他们将云溪也带过来了,听到要去慕家吊唁慕老太君,他总算开口说了一声好。
喂了软筋散,祁烬很干脆地让天权给他松绑。进了慕家,云溪表现得很乖觉,全程跟在天权身后,祭拜的时候看起来十分诚心。左倾颜可以断定,他定然知道自己与慕家关系匪浅。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助纣为虐,成为黑袍的帮凶!
这一点,是左倾颜一直难以释怀的。
三叩首后,云溪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头,对上了她意味深长的视线。
云溪冰冷的眸子微微一颤,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睑,避开她的审视。
大小姐定是发现他的身份了,所以才将他带到慕家,想要利用慕家人的牵绊撬开他的嘴,让他吐露与师父有关的秘密。
看来,他又不得不让大小姐失望了。
云溪这般想着,站起身,跟着天权向慕家亲眷行礼,然后离开。
这时,一只白嫩的小手忽然拽住他的衣角。
“大哥哥,你生病了吗?”
慕承欢睁着圆碌碌的大眼睛,歪着脑袋一脸关切的问他。
云溪怔然垂眼看她,还未开口,身侧的天权已经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胛骨。
生怕他伤了慕承欢,天权指尖突然发力,眼神之中满是浓浓的警告。
慕承欢却似被天权凶狠的眼神惊到,扁起嘴质问,“大哥哥都已经生病了,你为何还要欺负他!”
吊唁的人不少,纷纷转过头来望向云溪和天权。
天权有些无语,可面对莫承欢的指责,却又百口莫辩,只得一脸无辜地看向自家主子。
祁烬扫了云溪一眼,沉声道,“天权,退下。”
天权见云溪确实也没有什么恶意,这才松开手,退了出去。他一离开,众人看热闹的心思也就散了。
慕承欢见自己帮着云溪赶跑了大坏蛋天权,得意地道,“大哥哥别怕,我表姐是很厉害的大夫,连瘟疫都能治好,你跟我过来,我请表姐帮你诊脉。”
慕承欢心里觉得,来吊唁祖母的定是熟人,再加上年纪小,对云溪更是没多少防备之心。
云溪见惯了北戎王庭中的钩心斗角和阴谋算计,乍见慕承欢的赤子之心,只觉心中柔软一片,眼中的冰冷也悄然敛去。
“大哥哥没事,你不必担心…”他哑着声正欲拒绝,左倾颜却突然开口。
“既然是小承欢的一片好意,你也就不必客气了。”
云溪诧然抬眼,却见左倾颜已经转开了脸,“跟我进来吧。”
“大哥哥,表姐答应给你治病了,快跟我来!”慕承欢一脸兴奋地拉住他的手,在慕承志不悦的目光中,不管不顾跟着左倾颜进了内屋。
闵月见状身形一闪,也跟了进去。
祁烬和叶轻相视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各自撇开脸。
现下客人都散去外厅,慕五夫人赶紧走过来赔不是,“烬王殿下恕罪,欢儿性子跳脱,途惹事端,是我管束不当。”
祁烬微微一笑,“五舅母多虑了,小承欢率直仗义,来日必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慕五夫人被他这一声舅母惊呆了,手里攥着的白帕子都险些没拿稳。
只得尴尬地道,“殿下竟知道我们承欢的名字”
“是倾颜告诉我的,来之前,她就将慕家人都给我介绍了个遍,我都一一记下了。”
祁烬又拿出一只编好的竹蜻蜓递给她,“这是我前几日答应外祖母要做给她老人家赏玩的,可惜有劳舅母替我烧给她吧。”
提及慕老太君,慕五夫人眼底闪过哀伤,定了定神接过竹蜻蜓道,“殿下有心了。”
心中却暗暗打量着祁烬。人人都道烬王心狠手辣冷戾倨傲,可是她眼前之人却愿意以一个虚怀若谷恭谨谦逊的晚辈姿态与她说话,全无皇亲贵胄的高高在上和倨傲高冷。
这一切,都是因为倾颜吧?
若非是为左倾颜,她实在想不到慕家对皇室还有什么价值,能叫烬王屈尊驾临,如此放低姿态。
忽然想起近日北境百姓中传得沸沸扬扬,关于叶轻在阵前所提及的,叶左两家的口头婚约。
慕五夫人觉得,既然烬王毫不避讳以倾颜夫婿的身份自居,她也有必要探一探,烬王对此事的态度。
“烬王殿下与我们家倾颜的事,定国侯可知晓?”
祁烬对她的顾虑毫不意外,面不改色笑答,“我出征之前正逢侯爷回京,已经到定国侯府拜访过了,这次北境治理疫灾的几个方案,也都是跟侯爷一同拟定的,再者,倾颜随军来北境,也是事先征得侯爷同意的,是我失策,没把她照顾好,倒还叫她受了惊吓。”
一番滴水不漏的回答,叫慕五夫人瞬间放下心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亲近。
“这里兵荒马乱,危险无处不在,怎能说是你的过错。你一来就碰上北戎人攻城,还能守得住嘉北关,硬扛到援军来援已是不易,婆母在世的时候,也一直对你赞誉有加,定国侯是讲道理的人,你莫要多虑了。”
“多谢舅母宽慰,待回去,定会亲自向侯爷请罪。”
慕五夫人脸上毫不遮掩地露出满意之色。
这时,内屋忽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两人皆是一震,转眸只见站得离门最近的叶轻已经冲了进去。
慕五夫人抓住其中一个步履匆忙的奴仆厉问,“出什么事了!”
“有北戎刺客潜进府中,挟持了咱们小姐,要挟表小姐立刻交出解药,解他们二王子所中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