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
程昱接到了父亲程远道的电话。
“小昱,你吴姨准备了一桌子好菜,一会回来吃吧。”
他才意识到今天是周末,应了句:“哦,好。”
程昱母亲去世的早,在他儿时,父亲由于忙着打拼工作,时常把他独自放在家中,使童年的程昱缺少了很多陪伴。
8岁的时候,程父听朋友介绍国外的全托管理学校还不错,想着自己平时也没时间陪他,还不如送出国,男孩子早点学会独立更好,可是在程昱看来,自己还没长大就要独立面对陌生的环境,多年的孤楚只有自己知道。
后来程远道的生意也算是做的风生水起,两年前程昱回国,他并没有子承父业的想法,凭着对国内互联网敏锐的嗅觉,开始自主创业。
几年前父亲程远道又再娶,生得一儿,今年快了6岁。虽说后娶的这位继母,人品也算是淑良,但程昱没有选择和父亲同住,家已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感觉了。再看到他们对后生的小儿子宠溺有加,如此美满的童年正是自己缺失的,心里总不是滋味。与其看着不爽,不如眼不见心为净。
…………
程昱一进门,继母吴小莉正陪着他同父异母的小弟程添在客厅里玩耍。小孩子拿着飞机满屋的跑,吴小莉生怕他拽倒,温柔的叮咛着。
见程昱进了门,吴小莉马上笑脸相迎:“小昱回来了,累了吧,快进来休息休息。”
虽然是继母,但是吴小莉也只不过比程昱大个十几岁,算是风韵犹存。这么多年程昱和吴小莉见面,也只不过是随便说上几句客套话。内心生疏得很,脸上虽表示礼貌露出浅淡的微笑,但却夹着几份尴尬的情愫。
吴小莉赶紧拉过儿子程添:“来,快叫哥哥!”
这个弟弟程添被教育的还算乖巧懂事:“哥哥好!”
程昱点头示意。
吴小莉也感觉出程昱的不自在,忙说:“你父亲在楼上书房。”
程昱应道:“好的吴姨,那我先上去了。”
吴小莉微笑,一脸随和。
程昱迈上台阶,手触摸到楼梯扶手上的雕花实木柱头,却没有一丝的亲切感。向前迈的每一步,抬头看到的每一个角落好像都不曾和他产生过任何过往,没有任何故事,摸起来也没有任何温度。
“看你,跑的满头是汗!”
熟悉的语调似乎触动到了什么,让程昱不禁回头看去,吴小莉正半蹲着给程添擦去额头的汗,小孩子洋溢着一脸童真的微笑。
程昱儿时,母亲也曾那样拭过他额头上的汗珠。而今父亲还是那个父亲,房里的女人却是别人的母亲,回过头心里别是一番苦涩滋味。
推开书房门,父亲在桌前翻阅的书籍,眼前挂着金边眼镜,穿着一身灰色家居服,虽说有些年纪,但依然骨风里透着些沧桑的英朗与锐气。
见程昱进来,程远道脱下眼镜。“回来了,快坐。”
程昱走到程远道面前向后拽了下椅子坐下来:“爸。”
“公司还顺利吗?”程远道关切。
程昱:“还行吧。”
程远道斟一杯茶,放到程昱面前“要不你搬回来住吧?房间都有。”
程昱:“得了吧,自己住的挺好,无拘无束。”
程远道看出程昱态度坚决,没再继续,又问“听说那老楚头答应帮你了?”
程昱略惊,这才刚刚发生的事:“爸你这是在哪安插的眼线,消息可够灵通的啊。”
程远道喝了口茶:“楚方杰,这个固执的老头,还算他识趣。”
“我觉得楚叔这个人还不错。”
“走吧,吃饭去。”程远道起身走在前面,停了脚步又说:“这老头喜欢画,但这固执的老头,你送他太名贵的字画肯定不会收,找些有意境的吧。”
“嗯。”
……………………
晚餐时间,窗外刮起徐徐凉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一片乌云飘过,让原本的夜变得更加浓深。
保姆布置好餐桌便退了下去。奢华的欧式长方大餐桌,程远道坐在中间,吴小莉和小儿子程添坐在左侧,程昱坐在右侧,正对着她们母子。
吴小莉先是夹了一只虾放进程昱的碗里,一顿温婉贤淑的客气“来小昱,趁热吃。”
然后又夹了一只虾,细心的剥去外壳放进儿子程添的碗里。看着儿子程添吃得很香,吴小莉很是欣慰,眼里噙着满满的母爱。
吃过饭,程添张罗着要看动画片。
吴小莉令保姆打开电视。
程添一脸童真跑到程远道腿边依偎着:“我要爸爸陪着看。”
程远道一脸慈爱,双手托起小儿子腋下抱在了怀里,走向客厅沙发。
吴小莉忙赶上去:“都多大了,还让抱着。”
程昱伫立一旁,除了不太自在,还有藏在心底深处的羡慕,他羡慕这个弟弟程添,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耍赖。和自己不完整的童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羡这种温柔以待的欢乐,程昱努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欲望。
“爸,我公司还有点事要帮忙,那我先走了。”程昱打算摆脱这种尴尬。
“好,年轻人忙点好,开车慢点。”父亲程远道叮嘱。
………………
门外已零星掉下雨点,打在程昱的手上让他感觉格外的凉。
莫名的烦闷,上了车,关门带进的风呼的一下将前面的纸吹到他的腿上,原来是那张手写的罚单,程昱想起昨个白天见到的骑摩托车的小子,心头又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
是风吹的太狠,还是雨落的太凉,程昱感觉身子从里到外的寒凉,鬼使神差的将车开到了他朋友开的一家酒吧 。
酒吧内一片有节奏的躁动,程昱坐到吧台前,调酒师阳仔热情熟悉的招呼了一声:“昱哥!”
“你们老板呢?”
没等程昱环顾赵寻,他的好哥们刘子璇,已经坐到了他的身旁:“让我猜猜,这肯定是谁惹得我们昱哥不高兴了。”
程昱瞥一眼刘子璇没吭声。
“诶?我说你这一不高兴才想起往我这跑啊!”刘子璇打趣。
程昱:“废话,不借酒消愁找你,其他找你好使吗?”
刘子璇:“那你没听过借酒消愁愁更愁吗?”
程昱:“你对其他来这的顾客也这样说吗?人家来了求醉,然后你告诉人家,喝酒伤身!”
刘子璇眉眼上扬:“那我是疯了,我巴不得多卖些酒呢。”
“那就别磨叽。”
“嘚!”刘子璇看向调酒师“把我昨天带回来的那瓶酒给他调上,给他调个梨花带雨·雨过天晴!”
程昱:“滚一边去 !”
刘子璇:“按照国际惯例,你今天不是去你爸那吃饭吗?”
调酒师阳仔将调好的酒恭敬的放在程昱面前。
程昱一饮而尽:“去了。”
刘子璇见程昱喝的太猛:“看你这喝酒的架势,我好像知道了。”
程昱:“知道的太多,小心你的脑袋。”
刘子璇拱手“谢殿下不杀之恩!”
“酒调得不错,再来一杯”程昱将杯子放下。
“不是因为他调的好,那是我那酒好,贵着呢,好不容易托人带回来的。”刘子璇露出心疼的神情。“得细品,谁想你一口给我闷了!”
“矫情!”程昱甩他一白眼。
“再给他来一杯”刘子璇又嘱咐“你得细品!”
几杯下肚,程昱有些微醉,不是因为喝酒可以消愁,而是心有不快的时候,看到刘子璇这个多年好友,瞎调侃几句,心里也会多少有些慰藉。
想起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在他父亲面前的样子,不禁感叹道:“现在的孩子还真是会撒娇,我小时候还真听话!”程昱看着远处灯光闪烁。
“现在的孩子可都是小人精,求风得风求雨得雨。”刘子璇附应。
“真好!求风得风,求雨得雨……”
程昱意味深长的喝下最后一杯酒,果断放在桌上“出去透透气。”说着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陪你啊!”哥们刘子璇跟上两步。
程昱留个背影挥挥手谢绝。
“还真不让人省心……”
刘子璇的酒吧开在艺术街区,酒吧里的喧闹将外面的这条街衬托的格外静谧。月光洒在各种风格的建筑上,或许是有些酒精的作用,使这条艺术街区裹上了一层童话的色彩。
快入深夜,大大小小的门店多数都已关闭,程昱顺着路一直向前走,一处橙色的明亮将他吸引了过去。
木质的匾额上雕刻着“爱木二匠”。程昱推门进入,店内用了好些原木错落装饰整个空间,搭配高高低低的绿植,一种原生态的减压感油然而生。墙上展架上陈列着大小尺寸各异的画作。
其中一幅画出格的吸引程昱,古瓦屋檐下正斜出一株丰硕的柿子树,透过柿子枝条隐隐映出红色的宫墙,这不正是楚芳杰儿时的画面吗。他想起韩父和他提到楚芳杰喜欢画,这幅就最适合不过了。
夜深,屋里仅留了一处橙黄的灯在最里面,程昱环顾找寻店员,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在画板上描绘勾勒,穿着复古的围裙,一半头发隆起扎了个丸子头,甚是俏皮可爱。
“姑娘,这个……”
他的声音带着酒气。
坐在画板前的荀玖一,轻撇嘴角,不知哪冒出来的酒鬼,不屑的回了句:“这里可没姑娘。”
他在绘画的时候为了不遮挡视线,总喜欢将上面的头发半拢起来,被人看成姑娘,还是个喝了酒的的人,听起来着实有些不爽。
也画的差不多了,荀玖一放下画笔站起转身看到了这个酒鬼,好巧不巧的又遇见了,这不是昨儿白天堵他摩托车的家伙嘛。
荀玖一画画坐的太久有些倦累,他环手于胸前,侧倚在书架旁,冷言甩出一句“这可不是找姑娘的地方,这位先生怕是走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