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远自打设下这个阳谋,就开始算着日子,等荣姝来求自己,你不就是想运货吗?好啊,拿出五十万一百万来,从此就可以畅通无阻,否则,你就等着破产!
然而他左等荣姝不来,右等人影儿不见,眼瞧着吏部考核的时候又到了,他还急等着钱疏通打点呢。
这么大块肥肉,盯着的人可不止他一个。江南那头几家丝行只等荣姝撑不下去了,就超低价回收她的丝,大赚一笔。
但陆清远并不想让局面发展到这一步,他不想把荣姝一拳打死,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仁慈,而是他要留着荣姝持续不断为自己供血。
只要京冀那大槽帮头子还听他使唤,那把运河脖子一卡,荣姝每次过路都得乖乖上供,那钱就会源源不断的往他手里流,这才叫无本万利呢。
然而他低估了荣姝的能量,可笑他成婚三年,从未真正认识过她,荣姝是受苦受累不受气的,你若要辖制她,她非跟你拼个头破血流。
他还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荣姝就径自来到了林相府。
她早在京城时就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林大人之所以一跃而成相国,是因为当初他在户部主事时,以一己之力盘清楚了户部多年理不清的烂账,后来更是积极推动盐政改革,为国库增加了一大笔税收。
她猜到了国库需要钱,而林杪自己固然不贪财却急需充实国库之法。
既然他们有共同的追求,那他们就可以合作。
从她当初反杀陆清远就能看出来,她最擅长的就是因势利导,借力打力。不过位高权重的林相皓皓乎如九天明月,不是她个商户想见就能见的,这个力也不是她想借就能借的。
她第一次求见林杪被拒绝了。这不算意外,林杪估计已经忘了她是哪个。
那哄人写字的招式再用第二次,怕是要被打……林相是个厉害角色,荣姝至今还记得那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带给她的痛感。
看来得走个险招了,荣姝摸着下巴,计上心来。既然你不见我,就得让你主动找我了。
新帝登基以后,爱重东都,大批名流汇聚于此,传说中如今最年轻的国相就是在
东都被宠任的,所以这里还有“钟灵毓秀”的说法,大概到了此地,人的气运就会旺一些。
有了这种说法,便有大批文士蜂拥而至。这日在集市上,有一人叫卖扇子,区区一把折扇,竟然叫出一万两银子的高价。
单是卖扇子,那一点都不稀奇,但世面上扇子价钱普遍在一两到一百两,有收藏价值的古扇也不过价值千金,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万两的扇子就很离谱了。
本着看热闹,瞧稀奇,见世面的心理,众多人上前围观,不一会儿小小的摊位就被挤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那扇子装在檀木盒子里,金银簪花,珍珠镶缀,旁边还有丝帛软衬,一看就不同凡响,但扇子究竟是何面目,大家终究没有看到。
荣姝看着围观的人更多了,于是隆重登场。服饰奢华,头戴红宝帷帽,当场拍出一万两的银票拍下了这柄扇子。
顿时满场哗然,大家纷纷起哄,请她展示一下这扇子有何可贵。
荣姝表示这扇子有祥瑞之气,是个了不得的吉利物件儿,轻易示人有失恭敬。她本人在太和楼居住,明天沐浴焚香之后,展示此物,大家都可以去太和楼观看。
第二天,太和楼果然聚满了人,等到午时,荣姝果然出现,手捧折扇,头戴花冠,浑身雅艳,遍体香氛,宛若仙姑降世。
“诸位,我知道大家都很好奇,我为何会斥巨资买这一折扇。实不相瞒,我曾经非常不幸,我的夫君在跑生意时,急病暴死,只留下我一个妇道人家支撑家业,当时为着我男人死了,那些生意对头一拥而上想踩死我,资金短缺,货源中断,人才流失,我一度被逼的差点自杀。”
说到动情处,她的声音里已带上了哭腔,听得众人唏嘘不已。
“我曾一度绝望,结果有一位得道高僧送我一柄折扇,说驱邪避凶,得福运,开灵智,说来也怪,我得此扇以后,运气果然慢慢好了起来,头脑也更清醒,事情越来越顺利,现如今,我已经重新振兴了家业。”
她越说,大家越期待,而她漫步登上高楼,在最上方哗啦一下打开了折扇。
人群中顿时惊呼声一片,她站的高,折扇扇面又不大,根本无法看清楚那
上面究竟是何构造只隐约瞧着有四个大字“秀外慧中”,写得十分不错。
“我昨儿想了一宿,如此灵物不该我一人独占,我如今已苦尽甘来,它应该去帮助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才对。所以,诸位如若有意,我可以将此扇转让,一万两银子,我一分不赚,只求结个善缘。”
话音刚落,下面顿时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东都汇聚了大批读书人和生意人,多有求官不得或事业不顺的。但人类的本能是面对失败先甩锅,所以遇到事有不成,鲜少有人反省是自己努力不够或功夫不深,反而会觉得自己只是运气不大好或者缺个机遇。
“我来!我接手了!”
迅速有人出手了。
“给我!我出一万五!”
……
帷帽下,玉面披香的荣姝轻轻勾了勾嘴角。
半个月后,这把扇子私底下被炒出了十万两的高价,而荣姝终于被林杪“请”进了府里——
国相大人显然对她这种恶意炒作的生意人没有好感,荣姝到府里的时候,直接被带进了书房,他也不多话,连开场客套都省了,直接丢给她一本书,大夏律令——货殖篇。
荣姝乖觉,二话不说,躬身请罪。
“回大人的话,小民万金卖扇,虽然匪夷所思但却并没有违背律令。因为按扇子卖,属于哄抬物价,但我是按照吉祥物来卖的,而且主客双方,两厢情愿,当日集市上卖扇的确实是我的手下,我摆场戏给世人看,说到底也是愿者上钩。至于后来被炒到十万两,那不是我能控制的。”
她当然无法控制,连林杪都无法控制,他本人站出来说那个扇子上就是他随手写的四个字,根本没有什么气运加成效果,但是没人信……
后来的买家到手以后,或许发现了扇子的真正“疗效”,但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被骗了,更不愿意这扇子砸在自己手里,于是更会千百倍的吹嘘,连“用这把扇子扇风后,我失眠都好了,多年没动静的老婆还怀上了”,这种说法都出现了,于是扇子越来越灵异,玄学色彩愈发浓厚,价格一路飚高。
但荣姝违反法令了吗?并没有,她是连税都不少缴纳一分的五好商户。
不然林杪就不是派人把她“请
过来”,而是直接让官兵把她抓起来。
“相国大人明察,我此番举动只为证明一件事,我们大夏如今物阜民丰,我们的市场存在巨大的潜力,而我荣姝,能够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把市场潜力挖掘到极致!”
“我想请林相做主,自江南北上,改漕运为海运,不仅速度快,运量多,也可免渡夫徭役之苦,请大人三思。”
林杪看着荣姝,眸光微微闪烁。他隐约猜到荣姝如此大造声势绝非为卖扇这么简单,她一早就是冲自己来的,但他却没想到荣姝的魄力这么大,胆子也这么大——
荣姝从袖子来抽出一个小巧的算盘:“大人,请允许我为您算笔帐,一船货物从南往北,顺利抵达,中间得经历多少环节,又有多少吃拿卡要……”
林杪却一挥手止住了她。“不必,本相心里有数。”
江南漕运的弊病,荣姝去年走了一遭,就深刻体会到了。而林杪也知之甚深,就拿每岁课税输税来说,衙门按条目开仓征粮,各处粮户缴纳粮食。这原本是很简单的事,但等到漕运装船麻烦就开始了。
多年来,漕帮靠河吃河,盘踞做福,权重渐渐增大,甚至于地方官员都不得不妥协,有时候连朝廷受命护漕的千总把总都得看他们脸色,漕船上的管事反而成了实际上的头目。
他们与漕运总督还有仓场侍郎联手,通过“看米色”,“盘粮”点数,验看米质,等等手段肆意剥削,久而久之,越富庶的城镇赋税越是收不上来,而百姓日渐艰苦,漕运也日渐疲敝。
他想动漕运,已经很久了。
“只要大人能说服陛下开通海运,我可以保证一年为国家交二百万的税!”
林杪微怔,整个江南的赋税统共才三百万,而她一个人就要缴二百万?
“请林相给我一个机会,我有一扇万金的本事,就有一年二百万税的能力!
荣姝双眸森然:“那陆清远勾结漕帮,逼迫于我,想让我跪地求饶。但他算错了一点,我虽是商人,却不爱财。对我来讲,钱可以不挣,但这口气一定要挣。”
荣姝神情冷淡,话音清冷,挺直的脊背如一杆标枪:“我的钱,可予家邦,可予贫民,就是不予恶徒!”
荣姝一点都不打算让陆清远称心如意,一点都不!
“好,本相就捞你这一把。”:,,,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