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夹枪带棒、酸溜溜的长篇大论,若是搁在对面那三个布政使官员身上,或许能激起几层涟漪,但是听在梁石恪的耳朵里,就跟个蔫儿屁也没两样了。
不声不响的东西,忒臭,难道他堂堂一个八尺男儿,还能抻着脖子、耸着鼻子去闻那旁人放的臭屁去吗?
梁石恪表示,他这人一向能动手绝不叨叨,他跟人耍不起嘴皮子,不耐烦了兴许要瞪着眼睛问一句:“怎么着,看不顺眼打一架吧。”
顶多若是一架不够那就两架呗,不论谁吃亏谁倒霉,总有打服的时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可能用的地方不大对,但是明白就行了,大家心照不宣吧。
从怀里掏出那一沓票据纸张,手腕随意一抖便扔到了周参的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东西都在这儿了,周大人瞧瞧吧。”说话的时候
依然是连个眼神也不给,仿佛上首那人压根没资格得他一眼。
周参装模作样地依次看了一遍,其实连上面的一个字也没读进去,他的余光偷偷瞥着布政使司那三个人,心里想着这些人来这里的目的。
“证据本官已然看过,不知证人所在何处?”
燕理问旁边的一个年轻小官站起身,将周参手里的那一沓证据接过,递到了燕理问手中,燕理问仔仔细细地看过,突然发话说:
“既然证据没什么问题,我看足以证明被告清白了,周大人,被告身负重伤,身体虚弱,不妨先将他无罪释放,其他问审证人、回斥原告诸事就由周大人多多操劳,择日再审不迟。”
这话一出,不止周参,连梁石恪和李仲园都怔住了。这燕理问看上去一副很靠谱的样子,没想到断起案来比周参还草率,连证人和原告都不传就判定无罪,未免太心急了些。
至于他到底心急些什么,周参想不明白,梁石恪却
摸到了点门道。
既然上峰都发话了,且听燕理问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不想参与接下来对原告的审问,这着实是大大方便了周参,免除了他提心吊胆地与崔炳和陈宝境串供将自己从这案子中摘出来的麻烦。
他当即一口应承:“大人所言极是,下官这就遵命。”
李二莲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成想开堂不到十分钟她爹就被无罪释放了,梁家叔叔话都还没说几句呢。
在堂外等着看热闹的群众发出失望的感叹音,随着堂内大人们的离席,众人也无聊地纷纷散去,大门口的栅栏被撤去,衙差们撂下一句“可以进去领人了”便也都离开,一会儿的功夫这县衙前堂便从嘈杂热闹变成了鸦雀无声。
李宗继和牛晓燕面面相觑,栅栏都被撤走了仍还不敢上前,还是李宗延从后面推了一把,兴奋的声音从耳边飘过:
“快去扶爹起来!”
他这么说着,却是第一个跑了过去,扑到李仲园怀里喊了声声情并茂的“爹”,便埋头大哭起来。
李仲园身上的板子伤不轻,多日来又缺医少药耽误了愈合,许多地方甚至开始溃烂化脓,他那身衣服连续穿了半个月没换,早被那些血水浓水浸染透了,黏糊糊、干巴巴地贴在皮肤上,发出阵阵难以言喻的味道。
李宗延刚把头埋进去就被熏了出来,抓着李仲园的胳膊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为了一点小事偷跑,爹也不会让人诬陷,受这种罪。”
李仲园一直都发着低烧,今日一番折腾更使浑身酸软无力,抬起手抚了抚小儿子的头发,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眼前一黑,侧身倒了下去。
………
屋子里有些暗,李大莲殷勤地点了五六盏油灯,把本就不怎么黑的屋子照得通亮。
李陈氏坐在炕边小声啜泣着,一方面是心疼自己的丈夫,一方面是喜极而泣。
牛晓燕端了盆温水进来,李二莲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抱了一小坛高度酒放到了炕桌上,侧身问冯叔:
“冯叔,我爹情况怎么样?”
冯叔是被他们直接从梁宅请过来的,梁夫人病情反复,梦中惊厥,他不放心便打算这几日都留在杨李村照料。
见她搬了来酒,冯叔打开来闻一闻,发现这酒比年前李二莲送他的还要烈,有些新奇地舀出来一些放到白瓷碗里轻抿了两下,顿时辣的舌头发麻,仿佛没了知觉。
李二莲一个没看住就见冯叔将酒喝进了嘴里,赶紧去拦:“这可不能随便下肚,会把胃烧穿的。”
见过喝酒的,有谁见过喝酒精的吗?虽然这酒还没达到百分之百的纯度,但是也够这些喝惯了低度酒的人受的了。
“我想有这酒在,李二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冯叔觉得这东西着实神奇,李二莲告诉过他高度酒能杀菌,虽然杀菌的意思他不太明白,但是经过试验他了解到,这东西可以让发炎溃烂的皮肉停止恶化,再加上人本身的自愈能力和药物加持,以前一些看似危险致死的外伤现在也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提高病人的痊愈速度和生还希望。
李仲园身上的伤主要还是板子留在屁股和背上的瘀伤裂口,其余便是些鞭伤和擦伤,裂口附近的淤青没办法揉开,但是背上的瘀伤却可以用年前泡过的药酒进行散瘀活血。
冯叔微微有些兴奋,那些新制的药酒的药性应该还没完全浸泡出来,但是现在能有个这么典型的病例让他实验,对于喜欢研究的医者来说着实是好事一桩——虽然这想法显得有些缺乏同情心。
这时李宗延从外面跑进来说,梁家叔叔和三位大人到访,想要见一见李仲园。
李陈氏抹掉眼泪弱声弱气地说:“你爹还昏迷着,让几位大人先回去吧,家里太乱招待不周,请他们见
谅。”
说这话的时候,李二莲正在湿帕子上撒高度酒,欲往李仲园的脑门上贴,恰巧门外投来几道影子,梁石恪打头跨过门槛,一眼便看出谁是这家的女主人,冲着李陈氏一板一眼地作了个揖,沉稳有度地见礼道:
“亲家夫人有礼了,梁石恪初回故地,特来拜见。”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