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大康朝恒阳十年的最后一天,都城应天府依然笼罩在章皇后崩天的阴霾之下。
刚满二十岁的大皇子周仪,身着明黄色的太子服饰,外面却仍罩着一层白得煞人的麻衣。他跪在冰凉而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向着已故的母后郑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儿臣顽劣,徒得母后庇佑至今,平素不谙世间阴诡狡计,深愧母后昔日教诲,如今母后被歹人所害,儿臣才如当头棒喝,悔不当初未能尽人子之责,儿臣,不孝。”
他的眼里没有泪,语气中没有恨,他的泪在出葬那天流过了,今后无需再流,而恨,也非一朝一夕能够释然。
他要将这恨,埋于心底,便似卧薪尝胆,如若某天某时稍有懈怠,便将这恨放出来,尝一尝,让他再苦一次、痛一次,直到将毒害母后的凶手一一殆尽,直到他脱下这身太子华服,披上那万人觊觎的九爪龙袍,登上金殿之端,安坐于那龙座之上,以慰母后在天之灵。
殿外,宫婢轻声呼唤:
“殿下,时辰到了,该去泰安殿请门神了。”
每一年三十儿,宫内都会趁着天亮之前由皇帝或太子主持请门神的祭祀活动,大巫会将绘于纸上的门神交予皇帝和太子,等到大年初一的早上,吃过饺子、拜过年,再将门神和对联贴上。
周仪凝望章皇后的灵位,沉声应:“知道了。”
然而,这声知道了,却怎么这么沉重?周仪扶着额头,忽然感觉一丝眩晕。
他以为这只是跪久了的缘故,便没有在意,又问殿外的宫婢:
“沈知州的车驾到哪儿了?”
宫婢答:“昨晚来的消息,沈大人快马加鞭,已经到青州泉城了。”
“青州…”周仪有些支撑不住,双手拄在了地上,“太快了,派人告诉太师,沈大人进京可以,沈雁端不能暴露踪迹。在京外找一处庄子,把她安置起来。”
当朝太师章磬是章皇后的生父,太师年老,早已归乞,只不过为了女儿和外孙,仍在这京城之内徘徊斡旋,其殚精竭虑之甚,令人动容。
“殿下,”宫婢姓前,单名一个珺字,是自幼跟在章皇后身边伺候的,周仪出生后,便调到了周仪身边
做大宫女,如今已经是六品的掌事姑姑了。她对章皇后一派的事情甚为清楚,便劝道:“娘娘崩逝,沈姑娘作为未来太子妃,理当进宫守孝。把她藏在庄子里,不合规矩呀,皇上那边定会怪罪。”
“只说她染病在身,不便进宫即可。”
他的第一任太子妃,豆蔻之年嫁与他,那么娇嫩的女孩,来到这宫里不到半年便死于突发怪疾。当时不疑有他,如今母后之事尚且没能平息,现在想来,太子妃之死定也不是那么简单。
在他没有筹划严密之前,他不希望再有个无辜的人受到这宫廷夺位之争的牵连。
周仪已经倒在了地上,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拼着最后的力气发出孱弱的声音:“传太医!”
前珺隐约听到,慌忙推门而入,便见到委顿在地的太子。她几乎惊喊出声,好在她为人谨慎,只慌了片刻,便立即理清思路,找了信任的太监去传太医,然后自己支走东宫的一众下人,便悄无声息地将周仪抬回了寝殿。
情况很不好,太子寒邪侵骨,以刚及弱冠年龄便患上了知天命的人才有的痹症,也就是痛风。
痛风这种病不要命,却让人生不如死,每到发作,脚足关节便疼痛难忍,似撕裂、似刀割,亦或似毒虫
噬咬。这种痛会延续半月之久身体才能自行缓解,折磨得人唯有缠绵病榻,便如废人一般。
这在现代的医疗水平下依然无法根治,更别提在古代了。
太医是这样诊断的:“太子殿下许是思母心切,在灵前跪的太久,冬日寒气最为严酷,殿下伤神之余身体渐弱,以至于无法抵抗。”
跪得的痹症?周仪是病糊涂了才会信这敷衍之词。不过太医无辜,他只是太过小心自己的脑袋,不敢将实话说出来罢了,周仪现在没空与这种小鱼小虾计较,便让前珺把他送走了。
前珺回来时问:“殿下不封锁消息吗?”
“封锁什么?”周仪目光空洞,“我这个样子还能拦得住谁?”
本来还在雄心壮志地向母后发愿起誓,如今这痹症一出,恐怕连太子之位都难保,又何谈报仇登位呢?
这天下,哪一朝哪一代,会让一个病体缠绵的皇子继承大典呢?
前珺不由落下了眼泪:“殿下可有什么谋划?一会儿消息传到皇上那里,皇上定会来探望,殿下想好该怎么说了吗?”
或者说,可有什么退路。这已是不得不去想的了。
“先传太师进宫吧。”周仪闭上眼睛,似要沉入睡眠,“派人告诉大巫,祭祀我就不去了,让他把门神画像送到东宫来。”
不论京都如何,皇宫如何,对于杨李村这样的偏远小地方的人来说,大年三十儿和大年初一,意味着一年之终与一年之始,甭管家里有钱没钱,这个年都得过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
李宗延已经装着他的小鞭炮疯玩了一早上了,鬼鬼祟祟地回了家,直接就往厨房钻。
今儿厨房格外人多,李家的女人除了李陈氏,全部都扎了堆儿,就连还拄着拐的李如菱都坐着小板凳帮忙择菜洗肉。
李宗延调皮捣蛋地藏在厨房门外,透过半掀起的厚门帘找准了位置,手腕一甩,一颗小鞭炮扔过去,直接炸在了案板上剥好的白菜上面。
声音并不响亮,却着实吓了大家一跳,尤其那颗白菜被炸得碎叶迸飞,毫无预示地砸到了女孩们的头上身上,凌乱地溅得满厨房都是。
“你找抽了是不是?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拿爹的鞋底子来!”李大莲举着菜刀追出去,李宗延哇哇地叫着撒腿跑开了。
李如菱摘下挂在耳朵上的白菜叶子,笑呵呵地说:
“他可真有精力,是吧?”
“哼哼,”李二莲无奈地先将手里的活放下,拿笤帚扫地,“咱家也就你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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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先声明,本文类型经商种田,不是宫斗,不是宫斗,AND不是宫斗!
本文所有地名地标全部参考现实地图,文里的“州”相当于现在的省,“州府”便相当于省会,其中知州为每个州的最高行政长官,属于古代封疆大吏一类的级别。只不过初久偷了个懒,除了柳州,其他基本都直接用的古代地名。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