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薛准把话说完之后,陈微微开始后悔自己这么大张旗鼓的出门了。
如此排场,无异于亲口在告诉林叶他在什么位置。
以前他对林叶是发自真心的不服气,总觉得林叶能有现在的实力和地位,不过是因为运气好。
如今他已经不那么想了,他知道林叶有多可怕。
正如薛准问他的那句话,你可有把握在林叶的刀下不死?
如今这大玉之内,敢说自己有绝对的把握能不死于林叶刀下的人,着实不多了。
“薛先生。”
陈微微看向薛准道:“既然薛先生已经在这等我,那公爷那边应该是早有准备了?”
薛准道:“公爷自然不会让大礼教受到什么威胁,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依仗大礼教,现在公爷帮你,以后你帮公爷,这才算合情合理,谁也不吃亏。”
陈微微喜欢这些话,因为这表明的王家的态度。
王家不是在命令他,而是在告诉他咱们是合作关系。
“那......”
陈微微又问道:“公爷是如何安排的?”
薛准道:“大礼教无需作何改变,一如既往的出行即可,若林叶真敢亲自前来阻拦,那公爷自然也有办法让他有来无回。”
听到这些话,陈微微总算是松了口气。
有些时候他都不得不觉得自己运气是真的好,好到他都不敢相信。
想当年,他随座师离开云州去冬泊,那时候座师身负重伤,本意是要夺他魔功,可却念在师徒情分,最终没有下手。
自此之后,虽然他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但一路上总有贵人相助。
这,还算不得天选之子?
其实他也不在乎自己是被谁利用了,他现在这大礼教的身份是辛言缺给的,辛言缺是要利用他做什么,他无所谓。
因为在被别人利用的时候,他也达到了自己的目标,这便是好事。
“对了。”
陈微微忽然想到一件事,他看向薛准说道:“林叶若离开了怒山大营来杀我,那......”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也变得轻了不少。
“那,长公主殿下身边,就只有林叶的一些亲兵护卫?”
薛准都没有想到,这个陈微微竟然如此狠厉。
他笑着问道:“大礼教是想趁机杀长公主?据我所知,大礼教和长公主之间并无恩怨。”
陈微微道:“林叶既已来杀我,我还念及什么旧情?他可来杀我,我不可杀他的人?”
薛准笑问:“大礼教是打算亲自去,还是请什么人来帮忙?”
陈微微道:“公爷不是早有安排吗?”
薛准摇头道:“家主可没打算对长公主殿下动手,杀长公主,这件事就变得不一样了。”
陈微微道:“既然公爷不打算动手,那我也就不考虑了,总不能破坏了公爷的计划。”
这话把薛准又给逗笑了。
他一点面子都没给陈微微留,直截了当的说道:“我看,是大礼教身边着实没有什么人可用吧。”
陈微微道:“我的人都在冬泊,还未到来,不过应该也快了。”
薛准又笑了:“若大礼教的人真的能快到了,掌教辛言缺又为何让你去江湖上物色人才?直接用大礼教的人不就得了。”
陈微微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被人看不起,被人利用,甚至被人当面羞辱,这种事他经历的还少了?
对他来说,现在唯一能真正影响到他心境的,那就是他被迫离开歌陵城。
“那是掌教的事。”
陈微微道:“掌教真人不用我上阳北宗的弟子,可能是不信任我呢。”
薛准都觉得自己应该佩服一下这个陈微微了,真的是好心态,连这种耻笑都能接得住,甚至不当回事。
“大礼教好好休息吧,这一路只要把家主安排的人都接上,大礼教的安全,自然也就更得保障。”
他抱了抱拳:“我先告辞了,我就在外边为大礼教保驾护航。”
陈微微也抱了抱拳:“那就多谢薛先生了。”
薛准离开这座宅子,但没有离开县城,他直接去了县衙。
这县衙里的官员,县令是王家的人,其他的人多数也早已被收服。
县令叫董志海,四十来岁年纪,在这县令位子上也已有五六年时间。
他知道自己若再想往上爬,不在于吏部的考核,只在于王家想不想。
这次,若能把王家安排的事办好,对他来说也是个契机。
薛准到了之后,董志海亲自迎接出门,还在自己住处为薛准准备了接风酒菜。
落座之后,董志海连忙为薛准倒了一杯酒:“先生远来劳顿,我略备薄酒,为先生接风洗尘。”
薛准没有举杯,脸色有些严肃的说道:“家主交代下来那么多事,你何来的心情饮酒作乐?”
董志海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吩咐道:“为先生换茶。”
薛准见他要把酒收起来,伸手拦了一下,示意董志海:“你先喝。”
董志海哪里敢说什么,连忙把自己杯子里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喝完还没有说话,薛准又把董志海给他满上的那杯酒推过去:“这杯酒你也喝了吧。”
董志海觉得脸上挂不住,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是陪着笑脸,又把这第二杯酒喝了。
薛准等了片刻,不见董志海有什么反应,这才把酒壶拿过来。
董志海在心里骂了好几句,一句比一句脏。
薛准看了看他:“等什么呢?每一样菜你都先吃一口。”
董志海道:“先生这又是何必呢,你我都是为东主做事,难道我还会害先生?”
薛准道:“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必那么多话。”
董志海又在心里骂了几句,比刚才那几句还要脏,脏一倍。
他拿起筷子,把所有的菜都吃了一口,看向薛准道:“先生现在放心了吧。”
薛准嗯了一声,然后一摆手:“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吃。”
这句话一出口,董志海的脸面终于是挂不住了。
“先生这样,是不是显得有些失礼了?”
听他质问,薛准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个县令,七品小官,我是一介布衣,但你猜,我能不能让你那身七品官服脱下来?”
董志海张了张嘴,他身边的师爷偷偷拉了他一下,他就强行忍了下来。
几人出去之后,薛准一人吃饭,他如此小心谨慎,大概是因为一个人做过什么坏事,就会忍不住的提防着别人会以同样的手段对付他。
天水崖数百弟子怎么死的?
还不是因为他下了迷药,让那些弟子在坍塌的时候不能避开。
若仅仅如此,那么多弟子,总会有人幸运些不至于被当场砸死,这些幸运一些的,都是他亲手砸死的。
几杯酒下肚,也吃了能有六七分饱,薛准满足的缓了一口气。
这几日奔波,他也确实乏了,再加上之前他两个儿子都死了,心情一直阴郁不晴,这几杯酒,确实缓解了他的心情。
正要伸手去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把馒头拿过来,这一动,头就莫名其妙的昏了一下。
一瞬间,薛准背脊上冒出来一层冷汗。
他想站起来,又察觉到双腿竟是绵软无力。
手撑着桌子想起身,可是哗啦一声,桌子被他按的翻倒,他没能站起来,还顺势往前扑了出去。
听到这声音,门外的董志海推门进来,一看到薛准倒地不起,董志海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手里拿着一块手帕,时不时的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刚才薛准就注意到了,但没有想到,那手帕里解迷药的东西,董志海每擦一侧紧张的汗水,就是在靠鼻子吸入解药来维持着精神。
薛准看到了,但他真的以为那就是董志海紧张。
“有人让我告诉你,人在江湖,还是得多加小心,免得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听到董志海这句话,薛准的脸色明显变了,本就发白,此时更白。
“行了,你在这得意什么。”
说话的声音从里屋出现,听到这话,董志海就连忙俯身下来。
林叶从里屋出来后摆了摆手,示意董志海他们出去。
他拉了把凳子,在薛准面前坐下,低头看着这个已经失去反抗之力的家伙。
薛准在看到林叶的那一刻,眼睛里都是惊愕不解。
他等看着林叶不甘心的说道:“想不到,那个小小的县令,居然是你的人,想不到,你竟然能往我们身边安插奸细。”
林叶摇头道:“昨日他还不是我的人,今天才是。”
薛准没理解,但他不信。
林叶道:“我只是比你们以为的都要快一些,也比你们以为的强一些。”
“我亲眼看到了你指使县令董志海给陈微微安排住处,也亲眼看到了你和陈微微见面。”
林叶再次压低身子,近距离的看着薛准那张脸。
“天水崖数百弟子的命,是你害的吧。”
薛准此时也不想否认,哼了一声后说道:“要杀就杀,何必那么多话。”
林叶道:“杀是必然要杀,但我得知道,你那些迷药是从哪儿来的。”
薛准道:“你觉得,我可能告诉你吗?”
林叶依然平静的说道:“你有没有察觉,你现在所中的迷药和你给天水崖弟子下的迷药,一模一样?”
薛准眼神又变了。
林叶道:“所以在你背后,有个万象门的人在出力,这个人是谁?”
薛准扭头不看林叶。
林叶道:“你该知道,既然我能配制出来一模一样的迷药,那就说明我用药的手段,不会输给你背后的人,你要不要试试?”
薛准听到这话,眼神里已有藏不住的惧意,因为他真的很清楚花怜花的手段。
林叶道:“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在哪儿可以找到他,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
薛准深呼吸了两次,抬头看向林叶道:“那你先告诉我,你既然早就察觉了,你要如何处置陈微微?”
林叶道:“你是个好人,现在还在为别人着想,不容易。”
他从鹿皮囊里取了一个玉瓶出来,倒了一颗药丸塞进薛准嘴里。
“半刻之后,若你还能为别人着想,我就告诉你。”
林叶坐直了身子,一脸平静:“我看看,你能不能坚持到半刻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