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年底。
看近日雪下个不停，今年又是一个大雪年了。
马上要放暑假的学生们，坐在教室里，哆哆嗦嗦地考着最后一门课。
寒风凛冽，最开始只是点点白絮状的雪花，不消一刻，漫天的鹅毛大雪便倾覆之下，将湿漉漉的地板盖了个严实。
做题思考的间隙，二花抬头看向窗外，很是惊喜。
安裕已经三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雪地积如云，洁白透亮的，仿佛天地间也盖上了一层厚棉被，晃神间以为雪不是雪，是蓬松绵软的大床。
每年看到雪景，总是忍不住踏进深雪里，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二花只是喜欢下雪的氛围，白银裹素装，简直美不胜收。
但，她却不喜欢下雪时的天气，寒风刺骨的感觉总让她想到从前的可怜经历，往事涌上心头，难免会伤心。
考试结束，众人起身交卷。
一出教室，刺骨的寒风就不住的往脖颈里灌。
二花瑟缩了一下，身着棉衣却还是觉得很冷，大抵是在教室里久不动弹，四肢没有运动所以有些僵硬罢了。
紧跟在她身后的李朊，拉着她走到了教学楼侧门的一个角落里，利用四处摆放着的坏损的桌椅板凳遮住了二人的身影。
他心疼的捧起女孩被冻僵的小手，哈着气给她带来温暖。
“怎么不戴送你的手套？”
“也没有多冷，这样，就行。”
李朊责备道：“送给你，就是拿来戴的，放着落灰做什么。以后我还会送你更多，更好看的。你哪心疼得过来那么多？”
二花乖巧地听训，对，他说的都对。
不过，毕竟是他第一次送的东西，还是需要珍惜，一如那朵躺在枕头边的百合花，从上次活动之后就再也舍不得戴了。
回家的路上
“李朊，你寒假回家过年么？”
男孩摇摇头：“不知道”
“还没想好么？”
“不，我是不知道除了不去那里，不自己待着，还能去哪？”
二花：“那还犹豫什么，去我家过年。”
很意外的，李朊拒绝了她的好意，眼见小姑娘有些赌气。
他连忙解释道：“我当然是很愿意去你家过年的，但是……不去，对你有好处，相信我。”
既然他已经这样说了，也不好再劝什么。
她当然是相信的，脑袋仔细想想就知道在顾虑什么了。
不就是担心村里那些人会说她的闲话嘛，早就习惯了。
说起闲话，就想到之前国庆节的时候，两个小姑娘非要去她家过节，连带着叫上了某人。
还没走到村口，就听到一个刻薄的女人在大肆议论着二花的是非，话里话外都说她不检点。
这可惹火了两位暴脾气的姑娘，上去咵咵一段输出，没一个脏字，却骂的那村妇说不出话来，骂骂咧咧的走了。
二花震惊于她俩强悍的战斗力，本来担心男孩会生气，没想到他一脸欣慰的看着二花。
说了一句特别奇怪的话：
“幸好，她们是女生！也只能是女生！”
嗯？？她在耳朵里怪怪的，什么叫幸好她们只是女生呢？
从小，不知道有多少个瞬间，二花想成为一个男孩子。
是男孩，也许就能不遭受这些污言秽语的羞辱和凝视。
是男孩，她生气了，可以直接挥拳打过去，而不是只能装可怜，博同情，只是为了让别人少议论她一些。
李朊当然不想让二花遭受一些非议，因此，那天就坐了坐，饭都没吃，就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谁劝都没用，阿爷倒是第一个支持他的，也许他知道男孩在想些什么吧。
高中寒假的时间，其实和春节就隔了不到一个星期。
因此，回家后，二花一刻也不停歇的开始忙碌着。
年末肯定是要扫尘的，还有各种拜天地的贡品还有年三十晚上要烧的吉福，光准备这些，都要几天的时间了。
除夕倒数第三天，冒着大风雪，有人踏进了堂屋，看样子是来者不善的。
进来的有四个，都是老熟人。小叔小婶夫妇、姑姑姑父二人。
小婶脸面如土色，但又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神情异常的严肃，这还是她头一遭看见小婶这样的表情，双眼无神，脸看起来也很肿的样子。
小叔还是那样，不苟言笑，一双耗子眼看了就让人生厌。
一进屋，他就不由自主的盯着二花，哪怕瞪着他，他也不怕，照常盯。
姑姑姑父的表情就有些玩味了，他们俩像是来看笑话的，眼里竟然是隐隐的期待和兴奋。
不好！
二花直觉上要出事情，环顾四周，发现阿爷不在。
她刚想出去找人，却被小婶一把扯住头发，她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二花：“扫把星，你就是个扫把星！”
二花被扯得头皮发痛，伸出左腿后跟狠狠踩在了胖女人的脚上，她“啊”的吃痛，放开了抓头发的手，发现她要跑，连忙用健壮肥厚的胳膊环住她。
女人的力气太大了，女孩被箍得有些缺氧，不住的咳嗽“咳！咳！咳！”
她还不解气，用长指甲攥进了二花细嫩的皮肉，用力掐紧，女孩疼得尖叫，双腿更是用力的踢着，想脱离她的钳制。
最后还是老人赶回来，才把二花救下。
彼时的她，整个头乱如鸡窝，地上还掉落着扯断的长发，她的袖口被扯开，白皙的皮肤上有触目惊心的红痕和淤青，可见女人手劲有多大。
老人气急了，要拿扫帚赶人，结果女人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周伍，也就是二花的堂弟，15岁的年纪，被活埋在矿井7天。
他被挖出来的时候，尸体都生虫了。
“要不是来这呆了几天，也不至于会死，我的儿，不至于会死啊！！”
女人痛心疾首的嚎叫，眼泪鼻涕一把抓，哭的震天响地。
二花听不下去了：“小婶，小伍弟是下矿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女人怨毒地瞪着她：“怎么没关系！！就是你！你个扫把星，害死了我的儿！！”
阿爷被周伍的死惊得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念叨着，小孙孙，小孙孙。
二花的心也不舒服，那个孩子走前还跟她说了许多，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了！
“矿塌了，娃死了也不能全怪二花。还不是这个婆娘，图那么点钱，让那小子下去的，在这哭天抹泪有什么用？哼！”
瘦女人阴阳怪气地说着，眼睛斜睨着坐在地上女人。
老人颓败的脸，一丝血色也无，二花心疼得上前扶起他，坐在凳子上。
“阿爹，孩子她妈都这样了，上次跟你商量的事，还能不能再说和说和？”
小叔蹲在老人的跟前，观察着他的表情，似是有一些松动，他继续道：
“我们就两个娃，大丫嫁人以后断了来往，小伍又死在了矿上，他生前多挂着你啊，我们就想得个保障。阿爹，你看，迁户能不能帮我们办了，就当，就当看在小伍的份上了……”
隔岸观火的姑姑坐不住了，扬声道：“不能这样算，小弟！”
“小伍死了是你们夫妻俩的责任，凭啥靠这个卖惨，就因为你没了个儿子，就活不下去了？”
女人讥讽的话语刺痛了男人的心思，他也卸下和善的伪装，厉声道：“有你说话的份么？赶紧滚！”
“没我说话的份？呵，你吃了我多少辛苦钱，自己都忘了，白眼狼一样的玩意儿”
姑姑叉着腰，挺着前胸，瞪着小叔，一副谁怕谁的样子。
“要赶我是吧？呵，多大的威啊，老娘凭啥听你的！”
小叔受不了聒噪的女声，转过头，一脸嫌恶的表情。
“就是赶你！赶紧滚，外嫁多少年了，搁这给我装什么蒜，告诉你，周家，现在没你说话的份！”
姑姑才不理狗东西的话，直奔到老人跟前。开始了老一套模式：哭穷、卖惨、过不下去要吊死。
处在事件中心的二花，难免也受到波及。
小婶一直拿仇人的眼光瞪着她，姑姑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专攻自己的老爹。
小叔的视线飘忽，整个人看起来也比较阴郁，随时在憋着坏水一样。
不对，总感觉哪里不对。
二花觉得整件事情，乱成一团麻，理不清楚，但是直觉告诉她，一定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