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上次通知要准备校园红歌会后，课余活动便多了一项强制安排，那就是每天上晚自习之前都要用半小时的时间来练习大合唱。
多么庸俗又把稳的节目，有时候确实是不明白这群人，说是给了自由选择表演的权利，最后还是根据上面的安排“自愿”选择了一个皆大欢喜的选项。
二花觉得仿佛只是瞬间得到了解脱，看似是有了选择，而后又跌回了生活的牢笼。
下午刚放学，二花就急冲冲地要走。
“班长，我家今天有事，赶不及练唱了，第一节晚自习也不来。”
二花冲到前排跟男生打招呼，不等回应，拔腿就走。
“和老黄请过假了没啊？”
二花半背着书包往外跑，摆手表示：“请过了请过了，拜拜！”
哼哧哼哧冲到楼下自行车的停放处，二花有些颤抖地从包里抽出钥匙，哆哆嗦嗦的要插进钥匙孔，额头上因为奔跑热出一层薄薄的汗。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紧张加上有点着急，钥匙怼了几次都没顺利入孔，心情也变得更加烦躁。
后背传来咔嗒一声，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二花扭头一看，正是李朊。就那样站在那里，身子侧靠着车子，静静看着她。
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她放弃了开锁，奔向男孩，语气急切道：“送我回家！！”
得到男孩的点头，她坐上了后座，双手抓住男孩的衣角。车子就这样载着她堂而皇之的从校园里驶出，身后留下了议论纷纷的同学。
“看吧，他们俩准有事！！！”
“这么大胆，好歹出了学校吧！”
“真浪漫啊，看他俩多配！！琼瑶姐姐的小说重现了！！”
同样站在人群中目送俩人的男孩，嫉妒和愤怒让他神情有些阴郁，即便此刻是阳光普照也让周围的人感受到有股子寒意。
坐在单车上的二花的紧紧抓住男孩的衣服，捏得有点皱，如同她的心情一般。
“你借谁的车子？”头顶上传来男孩的声音，平稳得让人安心。
“西西的，今天有急事，跟她借的钥匙。”
因为练歌的关系，二花没有拜托李朊送，而是径直借了钥匙想自己先走，没想到他却提前回家。
“班长不是说了要留下练歌的嘛？你提前就走不太好吧！”
“我也只是配角，在与不在并不影响。”
二花咂舌，原来他也有同感。
这场合唱的主角明显是班长和文艺委员的领唱，毕竟，得了班级奖，还有优唱奖的，平时这些评优评奖的，不都他们优先嘛。
和声重要也没那么特别重要，整齐划一的声音混迹几个滥竽充数的无伤大雅。
她瞧着他的背，白皙的脖颈处有汗渍，衬衫也有一片被汗打湿的阴影，心下了然。
“你是赶下来送我的？”
男孩沉默了几秒，“嗯”了一声。
二花心里暖暖的，他是听到自己着急回家跑下来的吧，为了追自己，流了这么多汗。
嘻嘻，看来你也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清白呢！
她又开始遐想连篇了。
骑行的速度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也比以前快，没一会就到了盐水村的路口。
二花下车后，看向男孩，这才发现他额头上都是汗，脸也有点红，奇怪，今天回来的路上也没多晒，怎么会出这么多汗。
正想问问看，李朊转身骑上车就走了。
没来得及多想，二花跑进了村子里，还没走到家门口，远远就看到十几个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的的声音比噪音还烦。
有两个人正在推推搡搡的，一个身材肥大，头发像炸开的玉米须一样的女人，正指着另一瘦小，脸色枯黄的短发女人骂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臭婆娘嫁人了还来抢东西，恁就是不要脸的破烂货！！”
瘦小的女人也不甘示弱回到：“我是我爹的儿，你算个求啊，我们家你还是外人 ”
随即，俩人开始你来我往的口水骂战。
看热闹的人也纷纷隔了段距离，看戏的确有意思，但被喷一身的口水倒是不值了。
上午时分，村委会里的王家大婶，那位专门从事妇女调解工作的妇女，来学校给她报信。
当时她就知道，这俩女人的出现，肯定是没什么好事，二花开始头痛起来。
从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胖女人是她小叔的老婆，为人泼辣，做事不留情面，吵得一手好架，听说早些年不知道做了什么把她婆婆，也就是二花的亲奶奶给气晕了一次，小叔还偏帮着老婆，由此二花爷爷直接断了和他们家的联系。
而瘦女人则是外嫁的小姑，因为从小是家里的老小，没吃过什么苦，非要跟着一个山区的男人走，不过是从一座小山奔向了另一座大山，没过几年就闹着要回来，生活把她磋磨的三十岁的年纪成了四十岁的样貌。
俩人扯皮的根源，还是村子近期在做村集体土地的规划，政府征收土地，要给每家每户划失地认证。
以前是只要未迁户口的村民，分土地都有一份子，那么现在回征土地，需要按人头给村委那边一次性交几万块，就成了失地保险户。到了年纪，每个月可以领钱，一直领到死。
胖婶和瘦姑都因为年轻的时候和家里闹得不愉快，纷纷把户口迁走了，后来想迁回本地，而入户只能跟本地人的户主入籍，也就是只能跟二花爷爷入户。
不过要取得户主的同意，二花爷爷当然是不愿意的，从前没有纠葛也就罢了，现在出了失地保险的事，有点眼光的人都揣上了心思。
才有了现在这三天两头的来村子里闹，又是求又是跪的，两个女人还是那套老话，哭诉自己的不容易，话里话外的让她劝劝她们的老爹同意给自己重新入户。
眼尖的胖婶看到了二花，立马就跑过来，抓住二花的胳臂，手劲让她有些吃痛，想甩甩不脱，一下子就被拉到了人群的中央。
“二花，你来评评理！！我从小多照顾你，你自己心里有数吧！公爹这次不让你小叔和我入户是不是不应该？你小叔从小多疼你你也是清楚的！”
还没等说完，另一个尖细的声音插入：
“还你照顾她？？我大哥跟那个婆娘走的时候，你怎么对二花的，怎么赶走她的，村子里都知道。还有我那好二哥黑了心肝的东西，不要脸的玩意儿。不是我爹把她要过来养，她早就饿死了！借谁的脸皮说这话，我呸！！”
一口唾沫喷在了胖婶脖子上，看到那滩沫子还泛着黄，二花本来有点饿的肚子瞬间开始反胃。
胖婶没想到瘦姑直接就攻击她，感受到脖子上的湿润，一下炸了：“啊啊啊！你个臭婆娘，敢吐我，老娘今天撕了你！！”
她松开了抓二花的手，反身钳住了瘦小的女人，仗着身子敦实箍住她，然后双手用力扯她的头发，戴着戒指的胖手撕拉住女人的头皮，扯的女人哇哇叫，边叫边骂脏话。
女人承受不住疼痛，使劲扭动身体，双腿也不停的乱踢，把胖婶一下子拉着倒在地上，两人翻滚着撕扯，瘦女人用指甲狠狠掐住胖婶的肉，疼得她放开了双臂，瘦女人一个翻身也扯开了她的玉米须似的头发，双手用力扯下一撮：“让你扯我，让你扯我，狗崽子！！当你的大秃子去吧！！”
场面已经从骂战转向了骂架，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脸色难看的二花大声喊道：“别再打了！！”
奈何女孩的声音还是太小，根本压不住打的激烈的俩人。
没办法，二花直接进屋关门，由得他们去了。
打开灯的时候，二花才看到坐在里屋的爷爷。
“阿爷，怎么不开灯啊，多暗呢”
老人似乎是坐了很久，外面的尖叫声怒骂声还有劝架声此起彼伏，显得屋里面静若死寂。
他表情凝重又有些疲惫地说道：“没事，赶紧吃饭，锅里给你热着了”
二花上前坐在了老人的身边，她不管从前的他们是怎么样的纠葛，她只知道眼前的老人非常需要她。
“花啊，幸好你阿奶走的早，不然……任谁看了都心寒啊！”
老人的眼皮耷拉着，微闭的眼睛看不到情绪，但二花知道爷爷心里肯定是伤心的。
这场骂架全程就是两个女人在撕拉，而他们的男人却隐在人群中，屁都不放一个，亲生的儿子也默许来撒泼，不管会不会给爷孙俩丢脸，这怎么能叫人不伤心呢。
她轻握住老人的手说：“没事，阿爷，我陪着你的。”
老人反握住她的，嘴唇嗫喏了几下，终究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眶不知何时变成红红的。
她何尝不懂爷爷也想家人和睦，儿孙孝顺。
可是这么些年只有他们爷孙俩依偎过日子，儿女们在没这摊子事之前除了来老家借钱，从未看望过老人一次。再滚烫的心也会被长年的漠视和泼冷水给浇灭热情的。
没一会，门外吵闹的声音渐渐偃旗息鼓，好像是村委会的人来了给劝走了，村委会的人体谅他们爷孙二人一老一小的境地，隔着门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表示有困难及时找村子里的人，不要被外村的给欺负了。
这才给俩人一个安静的休息时间，唉，不知道这件事情什么时候才是头。
去上晚自习时，没见到李朊的身影，她又跑去问了班长，才知道李朊请假了，听说是肠炎复发。
二花心下担心起来，他身体不舒服怎么一点都没透露出来呢？随即又会想到他微红的脸颊和额头上的汗，糟糕，原来那时候他就开始身体不舒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