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们的眼睛！羞涩的，大方的，安静的，活泼的，沉思的，迷糊的，热情的，恬淡的……
她一看见他们，心里头就涌起莫名的欢喜，不过她知道，他们这是先讨好她，然后可能会捉弄她，因为他们不怕她！
好吧，来吧，只要你们乖乖地给我学！
……
每次走进西楼一楼的这个楼道，苏宛如心里就不舒服。
它的最东头，有个通往楼外面的门儿。
从这个门儿去东楼教务处开会什么的，步就到了——不用从门厅里绕出去，很方便，但它却是锁着的，从没见开过，苏宛如不喜欢。
她最恨关着的门，最恨关着的实心门——关的话，要是透明的玻璃门也好啊。
你想，把楼道封闭起来，光线那么暗，给人一种压抑感不说，也叫人心里不安啊——那不是安全门么？实小教学楼的那个门就是开着的。
每次看见那群生龙活虎的男生，在那又窄又暗的的楼道里伸胳膊蹬腿儿，打打闹闹，苏宛如就老担心，万一有事，反正不能这门也不开？
下了课，她看关校长背着手又出现了，便大着胆子走上前，指着那个门儿说：
“关校长，您看那个门儿……”
没想到关校长看也不看她，皱着眉头，厉声说：
“那个门儿怎么了？那是个新楼！”
“我是说，它是安全门儿……作为安全门儿，它应该是开着的……”
“你，教好学，带好班儿就行！闲事儿不用你操心！”
嗯，一盆凉水，浇不灭苏宛如火热的心
“和学生安全的有关的事儿是闲事儿吗？我不是班主任吗？”
“安全？这个楼总共才几个学生？我们只有高一这个年级在这个楼上，如果那个门儿开着，东楼上的男生一下课就去找高一的小女孩儿！嘿！你知道什么？！你……”关校长气呼呼地走开两步，又回头，“你……！你的课堂，该静的时候它乱哄哄的，该大声读的时候它静悄悄的！”
“什么？”
苏宛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说的什么和什么呀？
“你，当老师……唉！”
关校长背着手大步走过去了。
你是外行，你真不懂教学。我们没法只好让你凑数。
你先在我们这儿混着，等我们找到老师你就……
明白，苏宛如明白了。
你以为你满腔热情呢，嘿嘿！
默默地寻思了半天，心想，我以后多听人家的课，多向人家学习好了。
忽然眼前一亮——哎！我不会教，我会学，行不？
苏宛如第二天便跟学生讨论学习方法。
“早自习，大家不要背孤立的单词，有的同学这样背单词的s-t-r-i-n-g,strg,s-t-r-i-n-g,strg…你这样拼命地把一个个死的孤立的单词背了有什么用呢？那么宝贵的晨读时间，大家要背课文——如果你把课文都背下来了，那么单词与单词之间就建立了联系，就是活的有生命的……”
一个学生说：
“我们不背单词怎么记单词？我们不记单词怎么背课文？”
另一个说：
“就是，我们不是不背课文，我们是好不容易背会了单词，然后就没有时间背课文了。”
苏宛如点点头。
“有个很好的办法记单词——单词可以用零碎时间记——而且，单词这个东西一次记很多，效果也不好，是不是？心理学家说的，一次最好不要超过7个……所以，你一次一组，一组7个——写在你手背上，或者小本子上，这样你吃饭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
这时不知是谁，嘟囔一句：
“神经病呀！”
这四个字苏宛如听得清清楚楚！生气地瞪着眼说：
“谁说的神经病？！挤出时间记单词，把你所有的时间精力用在学习上，怎么是神经病呢？陈景润背单词，夜里三点钟爬起来听广播学英语，你认为陈景润是神经病么？等你考上大学，人家就不说你是神经病了！……”
这时一个男生又说：
“老师，这个英语……俺们将来真用不着……”
他叫肖林，大家喊他小林子，上课不听，画漫画，昨天把苏宛如化成了一个八只手的章鱼，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粉笔一手拿着课本，一手拿着黑板擦，还挺是那么回事，苏宛如不光没生气还挺喜欢。
听见他这话，苏宛如愣了一下，严厉地说：
“都21世纪了，谁告诉你的，你将来用不着英语？给你们有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村里，好多盲人。有一天从外边来了一个人，给他们讲外面的事情，说，我教你们个本事，你们学学就可以像外面的人一样扔掉拐棍了。盲人一听，个个反对！——我们习惯了拐棍!用拐棍有什么不好！这个人耐心地说，外面的世界里有汽车，你眼睛得看得见，才能开汽车上高速……盲人大叫——我们用不着！我们不需要开汽车上什么高速！俺村里什么都有！”
这故事一听就知道是编的，不过，肖林和同桌对视了一下，没有反驳。
苏宛如接着说：
“如果你们想去更大的世界，就用得着学英语。肖林，你画画画得好，就不想考大学学美术吗？你为什么不学英语？”
……
翌日，大课间，苏宛如等学生在操场上集合做操，这时看见关校长走过来，吓得她刚想躲开往厕所跑，谁知关校长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苏宛如哆哆嗦嗦，反思自己是不是又有什么过错。
算了，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反正不会教学，不会就是不会——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们了，我只教过幼儿园……
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关校长今天竟然对她和颜悦色。
“感觉怎么样？”
“嗯，挺好的，校长。”
“你工作热情很高，态度很认真。”
“嗯？”苏宛如狐疑地看了看关校长的脸，心想：“昨天还那么讨厌我，为什么今天肯定我赞扬我？”
“语言，外语这个东西，要大声读。学生不会读，你要领着学生读……上学，上学，上学就要读书——你看，人们说，某人从某年某月在某校读书，这就说明上学就是读书……另外，讲课讲课么，你要好好地给学生讲解，让学生明白，让学生记笔记，让学生做练习——他有事干，不就不给你捣乱了吗？”关校长颇为耐心地说。
那苏宛如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哦哦，我知道了！谢谢校长教诲！”
“前几天，二班那个朱晓楠的妈妈来找我……”
“朱晓楠？”
“入学成绩朱晓楠总分第二，林超第一，你不知道？”
“啊？他俩都是二班的……”苏宛如弱弱地辩解——这个她真不知道。没人告诉她。
朱晓楠是个安安静静的小个子女生；她同桌林超，一个豆芽型男孩，近视眼加上个子超高，所以坐的是从家自己带的小凳子（怕挡后面的同学），也是成天埋头学习，不出半点儿声音。
“哦，我这里先不跟你讨论谁第一谁第二的问题……你知道么，那个朱晓楠的妈妈就对我说，你们那个英语老师好是好，也挺认真，就是不会教啊，我就说，我们的老师怎么能不会教呢？我们的老师教法多灵活，还能跟你们那儿一样，死板板地照本宣科……”
“oh，gosh!”苏宛如大惊，“这么说，家长来投诉过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