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苏教授家门的时候,裴伊伊记得身边人的面颊上还带着笑容。
门开之后,苏元生穿着件长袖t恤,看到“张主任”时显然皱了下眉毛。
“那个,我来看望苏教授,张铭也是。”裴伊伊将伴手礼举的高了些,咧嘴笑着。
苏元生一手抓着门把手,一手按着门框,考究的眼神落在“张铭”身上,又抬起头看了看两人身后。
不等他说话,傅行思拽着他手腕,和颜悦色:“好久不见。”
苏元生被拽出了门。
傅行思推着他的后背,笑着回头:“你先和苏教授打个招呼,我马上来。”
说完,就就笑眯眯把苏元生拽走了。
裴伊伊非常尴尬的站在门口。
她看着客厅里坐在轮椅上,盖着毯子的背影,“啊”一声,试探性的开口:“苏老师?”
苏文山缓缓回头,他眯着眼,将眼镜往下扯了一些:“啊……你是?”
裴伊伊尬笑。
她回答不出来啊。
【关键时刻张主任去哪了啊?】
瞧着苏文山关切的表情,裴伊伊抬手指着门外,脑袋里一直在想怎么忽悠:“我是那个……”
“苏老师,是我,她是裴伊伊”傅行思笑着走进屋,他身后,苏元生一脸漠然。
“啊……你是那个……”苏文山仿佛想起来什么一样,轮椅上的腰挺直了一些。
“对,就是那个经常在你公开课最后一排睡觉的那个。”傅行思边说边走上前,歪着头,“你忘啦?”
“我记得,我记得清楚的很!”苏文山厉声厉色道,“你来的正好,上次交给我的那本论文,别提我的名字,你那不是致谢,是诬陷。”
傅行思单膝跪地,仰着头望向苏文山,半晌才从喉咙里蹦出一个字:“啊?”
“你过来,你今天必须修改完才能走!”苏文山两手摇着轮椅,调转了方向。
裴伊伊同情的望着傅行思迷茫的面庞。
【真惨。】
【看来苏教授的阿兹海默是更严重了。】
傅行思的求助一般的望着过来,裴伊伊咧嘴笑嘻嘻的摆手,比了个“加油”的口型。
这件事她一点都帮不上。
虽然她在古医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中西医毕竟天差地别,苏文山研究的神经外科,她是真一点都不懂。
直到两人一起消失在书房门口,裴伊伊这才转身望向苏元生。
“苏医生。”她将兜里的钢笔递给他,“那天谢谢你了。”
苏元生没说话。
他背靠在墙边,许久才踱步走来,将钢笔拿在手里:“他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
裴伊伊微微一滞。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犹犹豫豫道:“批发代码的和码农之间的关系……的吧?”
苏元生望着她,神情稍稍和煦一些。
“你坐下,我看看伤口。”他没追问,递过来一只板凳,示意裴伊伊坐下来。
苏家三代都是外科医生,住在上城城中心老小区的顶楼,是个双层带露台的跃层里。
前两年刚刚加装了电梯,方便了保姆阿姨推苏文山出行。
裴伊伊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她目光沿着墙面扫过。
装修是十几年前流行的风格了,整个客厅最显眼的就是直通到顶的三个大柜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医学书籍。
苏元生始终没有说话,两人的沉默揉着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客厅里。
晌午的阳光斜射在屋内,露台上养着的太阳花开得正鲜艳。
“苏老师什么时候开始加重的啊?”裴伊伊望着那些花,轻声道,“去年年初,还没有这么严重呢。”
去年年初,是顾安然将苏云生赶出顾家医院的时间。
苏元生似乎并不想细说,只浅淡的提了一嘴:“都会严重的。”
阿兹海默这个病,从发病开始,不仅折磨病人,也折磨着照顾病人的人。
“你想过法子了么?”裴伊伊道,“比如古医界之类的。”
苏元生的手顿了下。
曾几何时,他听过一样的话。
“看来arnanan小姐对古医界也很有研究。”
裴伊伊后背僵硬了下。
苏元生一边上药,一边弯下腰。
他声音很小,带着气腔,仿佛距离裴伊伊的耳廓很近。
“放心,这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
裴家别墅里,袁管家等了大约一个小时。
“这个裴伊伊!真是太没有规矩了。”裴母牵着裴星辰的手,一个劲的数落她,“昨天晚上不就是说了她两句,今天居然让贵客等到现在,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裴星辰一边拍着裴母的手背,一边温柔道:“妈,姐姐也许是有什么事脱不开身。”
“她?”裴母冷笑一声,“能有什么事?我看她就是一点都不自尊自爱,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话音刚落,裴年推门而入。
他握着手机,看着客厅里的三人,着急问:“联系上伊伊了么?”
裴母注视着他,眼睛望向别处。
“妈。”裴年脱掉外套随手扔在一旁,他坐在单人座椅上,先同袁管家点头致意,才继续追问,“你们给她打电话了么?她把我电话拉黑了,我联系不上她。”
裴母仍旧没说话。
裴星辰抿嘴,委屈道:“哥,姐姐从来都没有把她的手机号告诉过我们。”
裴年愣住。
他诧异反问:“什么?”他仿佛在看两个怪物,“……我们自己家人的手机号是多少,还需要她告诉你们?”
他目光在裴星辰和裴母身上打了来回,神情古怪:“那你们……你们以前从来没和她联系过?”
自从宴会那一晚开始,裴年是察觉到不对劲了。
家里明明有裴伊伊存在,却没有人知道她需要什么,没有人给过她生活费,甚至她住在哪个房间,她在学校在哪个班……都没有人知道。
他惊讶的看着裴母和裴星辰:“你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有什么不对?”裴母的声音沉了下来,“裴年,现在是你妹妹招呼不打,消失不见,你怎么能把这件事的错误扣在我们头上?”
裴年往后一靠,撩一把额前短发,轻声道:“她以前不见踪影,也没见你着急过。”
“你!”裴母脸上有些挂不住。
“二哥。”裴星辰赶忙小声提醒,“袁管家还在呢。”
裴年抿嘴,他望着袁管家,将想说的话都憋了回去。
“不好意思,宴会那天,是我们给傅家添麻烦了。”他恭敬颔首,“如果可以,我想当面同傅理事长致歉。”
袁管家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6
他沉默片刻,公事公办:“理事长说可以,你们定个时间吧。”
裴母和裴星辰大喜。
“下周是我们星辰的钢琴公演,不知道傅理事长有没有时间,我们公演结束之后,登门拜访。”
袁管家面无表情,点了下头:“我会转达。”
他说完,起身离去。
裴母激动的表情挂在脸上:“哎呀星辰,那可是傅家,傅云老来得子,听说他儿子今年也才二十六七岁,你可得把握好这次机会啊!”
“把握什么?”不等裴星辰开口,裴年冷言,“傅家感谢的是伊伊一个人,伊伊如果不去,你们就是‘为那天宴会上发生的不愉快而登门道歉’的裴家人而已。”
却见裴母趾高气昂:“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登门道歉的,这起码说明我们星辰是万里挑一的那一个!”
裴年惊呆了。
他站在原地,有一种写了一晚上作业,好不容易写完了,一抬头发现是别人的作业本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