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废弃的工厂后,顾纯在城西袅无人烟的荒漠里组装了一个铁盒,放入创天使Seriel的金属球,又在盒子设上上千层反追踪的套环程序,等到确认这样的保护连自己都很难快速破解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阖上盖子,把那金属球收藏起来。
随后,他坐在沙漠里,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头颅里的弹片,又从脖子上、胸口、腹部里取出石片、铁屑、子弹。十分钟后,他的脚下就积累了六十多块零杂的碎物,有的不过毫米,有的超越一尺长度,斑斑驳驳地沾着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些家伙如果扎进普通人的身体里,恐怕早已经使人活得痛不欲生,但顾纯操作起来行云流水,并没有发出任何喊叫。他还用絮状的绵填充了脑子,用钢钉固定了胸口的肋骨,用膈里的铁线缝合了自己的肚子,将顾纯尸体上的伤口一一修复,把自己整成了一个像被粗劣技术改造过的人形玩偶。
荒漠里升起了一轮月亮,淡淡地洒在沙漠的粗砾上,让整个苍凉的世界都镀上了一层浅色的银。顾纯缝完最后一针,终于轮到了休息的时刻,他缓缓地躺入这片银灰的土地里,不过一会儿,便被细沙覆盖住身体。
风还在吹着沙,慢慢地拂上他的口鼻。
他看着明月,忽然笑了起来,牢牢地怀抱着手里的铁盒,安然地阖上眼睛。
次日。
阳光初起,强烈的温差让荒漠拢上寒霜。五时三十分,一颗风滚草从黄沙表面飘过,荒芜的土地上忽然升出一只灰扑扑的手,“噗”地破土而出,拔出了里面的身体。
那是一个少年的躯体——一组数列矩阵在少年眼中启动,顾纯立即从一片小黄坡里坐起,朝着太阳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精神也如同初升的阳光一样朝气蓬□□来。
他脸上还充满了愉悦。
“卖钱,卖钱!”他兴高采烈地揣着手里的铁盒喊道。
阳光回应他最绚丽的光线。
他咧开嘴,充满了希望,往城市的方向快乐地奔跑。
“卖钱,卖钱!”他念叨。
“卖钱,卖钱!”他边跑边跳了起来。
“卖钱,卖钱……”他来到城市中心里的交易场所,兴致勃勃地举起了自己心爱的铁盒。
然而交易场所里,却传来一阵哗然的人声,伴随着投屏里的画面一闪,一条醒目的插入文字自顾纯眼中滚过。
【下面发布一条关于创天使Sariel零件持有者的悬赏任务】
【悬赏时间:赛博720.11.08 --????.??.??】
【悬赏地点:地底城】
【悬赏目标:创天使Sariel零件持有者】
【悬赏内容:提供一条创天使Sariel零件持有者线索:赏银100万;发现创天使Sariel零件持有者下落:赏银200万;捕捉创天使Sariel零件持有者:赏银800万。】
【悬赏发布人:查古斯】
【备注:创天使Sariel所有权归属世界树,如果持有者不将其上缴至星都置业集团,世界树秩序官将进行抹杀。】
顾纯将铁盒举过头顶的动作顿时变得僵硬,他的目光落在里头“秩序官”三个字上。
他身边还有人在讨论。
“秩序官是那个杀神景麓州吗?”
“听说就是他。”
“我一个朋友打听到,昨天在捕捉创天使Sariel行动时,景麓州被一个厉害的黑客反将了一军,这才下令全城通缉,要把那黑客挫骨扬灰。”
“嘶……景麓州初任秩序官的时候就出手灭了信息之城一个集团的黑客,居然还有黑客敢跟他对着干?”
“谁知道呢,不过有景麓州亲自坐镇,过不了几天,这案子估计也就结了。”
“……”
悬赏任务发布的旁边,还有不少人在七嘴八舌地讨论,只是他们议论着,并没有看到旁边有个瘦小的少年默默地把举上头顶的东西拿了下来。
此时此刻的顾纯好像知道昨天是谁在用五芒星追杀自己了。
他只觉得有人拿了一桶水,冷冰冰地在他的头顶上无情地浇。
“呜呜呜,景麓州,小气鬼,怎么只有八百万!”
最后,顾纯又蹲回梦想之塔外的角落里。在他面前的,是地底城交易所里小广告最多的墙壁。
为了保住自己的存在,他怎么也不愿去招惹秩序官,决定暂时先找一份工作,继续赚钱去信息之城!
【生物之城体验馆,带你体验古生代奇幻的爬行世界,诚招两栖动物动物扮演者,1银元/天。】
【共享飞行器修理厂招收实习帮工,包吃住,月薪18银元,有意联系】
【皮具裁缝铺收徒,伙食自费】
然而招聘广告里只有少得可怜的工资。
于是从早上七点开始,到晚上九点打烊,顾纯也没有遇到像赤馒雇佣团团长刘文特一样会慷慨给钱的主顾。反倒是排风口的风吹来,把招聘墙上的广告吹得满大街飞舞,令他仿佛回到那名少年因为没有钱,苦苦地向叔叔哀求的时刻。
钱,又是钱。
说好的四千万,怎么就飘了呢?
他在心里想,抱着铁盒走走停停。
梦想之塔上五大城市的投影广告在远处形成声色的剪影,就像是一个远远的梦,顾纯背着塔的阴影处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了一点点关于人类交易三位数价钱的对话。
“五百银元,就五百银元。”说话的声音是一个中年的男子。
顾纯立即动了动耳朵,朝着发出声音的巷子扒搭出一个脑袋。
“罗老板,你要不多给点吧,我、我就生了这一个孩子。”
“这孩子没什么肉,拿到了还得调.教调.教,不然没法子给那些改造人干活。”
“……五百二十个银元。罗老板爽快人,你看他耐性高,给你那些主顾怎么玩都行。”
“五百十,你也甭还价,不卖自个儿找下家去。”
街区的角落里站了三个人,其中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话着。顾纯悄悄地观察,发现他们谈论的价码似乎是旁边一个个子不高的年轻人。
年轻人长得很白净,和顾纯差不多的年纪,眼里含着泪,看上去怯生生的。
可这“罗老板”似乎被价位弄烦了,正皱着眉,不耐地点了根烟。
“十个银元不过是你买一包烟的钱。”女人还在为差额喋喋不休地讨价还价。
“啧。”罗老板回了个不满的单音。
双方僵持着,顾纯见状,顿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深深地看了眼含泪的少年,忽然迈开步子,大声地叫了起来。
“罗老板,罗老板!”
巷子里的三人一愣,惊讶地回过头,看到一个少年在朝他们的方向奔跑。
少年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隔着老远还能闻到一股难闻的腥臭味,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可他却偏偏毫不在乎,一把推开要交易的白净少年,主动上前,朝着中年男子露出自己黑乎乎的大花脸。
“嘿嘿,罗老板,我卖啊,我也卖!不用五百二、不用五百十,我就卖五百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