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灵玉,茯芍一点儿L也不想在讨厌的人界滞留,出了秘境就乘坐陌奚的玉辇回淮溢了。
灵玉太大,玉辇内不便拿出,这一路上,茯芍时不时摸一摸储物器,又时不时往窗外眺望,看看还有多久到家。
模样神态,和当初丹樱绑她回家时一模一样。
得了新宠,她坐得不安分,扭来扭去,摸摸储物器看看窗外,忽地傻笑起来。
陌奚支着头,饶有兴趣地观赏茯芍的模样。
他调侃道,“幸好芍儿L爱的是玉,不是雄妖,否则蛇宫得年年扩建才装得下了。”
茯芍心情好,声音也甜了起来,“不,我也爱雄妖。”
她用尾巴勾住陌奚,“这一行还好有夫君。”
从守护玉的玉兽,到夺玉的浮清、黎殃,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她复盘着第一次外出游历,感叹道,“果真是绝世之宝,若我孤身前来,八成要无功而返。”
纵使她有四千年修为,也不可能做到一边抵抗外敌,一边冲破玉印。
夺取极品灵玉,非得结伴不可。
陌奚回应着茯芍的蛇尾,弯眸笑道,“可不。就连仙尊浮清都要带个仆从。”
茯芍觉得陌奚话里有话。
她偏头想了会儿L他口中的那个“仆从”,喃喃道,“我总觉得那个年轻修士很是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陌奚一顿。
“大抵杰出的剑修皆是那副丰神俊朗的模样。芍儿L喜欢?”
茯芍觉得,陌奚话里有两分刻薄。
这不是陌奚的本意,他腻烦这种无关紧要的失控,却又总是收束不住。
“我不知道……”然而,对人类讨厌极了的茯芍却没有一口反驳。
陌奚眸中的恹色更稠了一分。他想起甬道内,已然踏出阴影的茯芍骤然转身,背光而盼;而洞外的沈枋庭则毫不迟疑地毅然奔入黑暗。
茯芍那一回首,何其果决。
仿佛他们是命中注定的情缘,即便轮回一世、即便素不相识,也没有什么可以斩断他们之间的情缘。
茯芍想起了件事,扯扯陌奚袖子,“不,夫君,我或许真的认识他。”
陌奚眉心一跳,控制着语调,温和地问了句:“嗯?”
“冲破玉印的时候,有一瞬间,我好像瞥见了他身上有我的气息。”
这倒是出乎陌奚所料了。
他偏头看着茯芍,“芍儿L的气息?”
“对,夫君在和玉兽缠斗没有看见,但我瞥到了一眼。”茯芍疑惑地自言自语,“奇怪,为什么只有一瞬呢,我再看的时候那气息又没了。”
“芍儿L,”陌奚打断她,“你能‘看见’气息?”
茯芍一惊,“难道你看不见?”
四目相对,茯芍喃喃,“如此说来,我也没有见过别人的气息……但我能看见我自己的。和我接触过的妖,身上
多少会留下一点来。”
她端详着陌奚,“夫君身上全都是我的气息,快要和我一样浓了。莫非气息是只能自己看自己的?”
陌奚摇头,“芍儿L,若气息能用眼睛看见,那妖与妖见面就不必相互嗅闻了。”
他一语惊醒了茯芍,“可我真的能看到!”
“我自然没有不相信芍儿L的意思。”陌奚柔声劝慰,“黄玉的过人之处太多,能看见气息也不足为奇,这大抵是芍儿L的种族天赋之一。”
在听见茯芍说能看见“气息”后,陌奚心中对黄玉的猜测便又加深了一层。
他想,茯芍看见的或许未必是气息,而是些别的东西,譬如,气运。
“我真的是蛇。”茯芍巴巴地盯着陌奚,迫切地想让他相信自己“我从蛋里出来,是被蛇养大的,我的伴侣也是蛇,我也只喜欢蛇。”
她知道自己和其他蛇有很多不同之处,但她除了是蛇,还能是什么呢……
茯芍不想被蛇讨厌,不想成为蛇眼中的“异类”、“外族”。
陌奚心口有些发麻,又是那种在韶山里有过的感觉。
上一世,茯芍是如何在琮泷门里过的……
她孤寂了太久,殷切地希望被族群接纳,可在琮泷门中,她连“我是蛇”这句话都张不了嘴。
陌奚只去过琮泷门两次,一次是去光明殿上看那场鞭刑,第二次是为了茯芍复仇屠门。
仅那两次,他耳边全是修士或尖刺或低沉的咒骂,他们说“蛇妖”,说“异族”,说“妖女”。
茯芍却说,琮泷门是家。
从前陌奚每每听见这些话都不免觉得愚蠢可笑;而今,看着紧张注视自己的茯芍,却沉闷地难以喘息。
那时候,她是如何捱过去的,可有谁伴在她身边抚慰她么……
“当然,”他不禁伸手,将茯芍重重拥入怀里,下巴磨蹭着她的发顶,声音微哑,“芍儿L是天下诸蛇的王后,要永远留在蛇宫之中。”
陌奚依旧不懂心尖为何酸刺,他只是忽然觉得,幸好琮泷门还有个沈枋庭。
在那些聒噪的修士里,至少他对茯芍是真心。
茯芍蹭了蹭陌奚的胸膛,附和强调:“我们以后还要生好多小蛇。”
“好多是多少?”
“等我熟悉了如何掌管领地,就再也不避孕。”茯芍黏糊糊地拱他,加深自己在他身上的气味标记,“只不对夫君避孕。”
陌奚微讶,茯芍和他讨论过很多次孩子的事,这却是她第一次有了具体的生孕计划。
“怎么突然决定生孕了?”
怀中的雌蛇仰头,姣好的面容上,一对澄莹的琥珀眼望着他。
对视的刹那,陌奚呼吸一滞。
自出韶山后,茯芍再也不曾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了——
纯然欢喜,满腔炽意。
“我好高兴。”她说,“秘境里有那么多强敌,但你还分出真身幻影罩住我和灵
玉。每次只要我唤你,你都会立刻回应。”
“夫君、陌奚,”那暖色的琥珀眸里的喜爱如蜜流出,“你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惊涛风波之中,当茯芍被幻蛇护住、看见陌奚前行御敌的背影时,她恍惚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错觉自己身下的不是灵玉,而是他们的蛇蛋。
那一刻,茯芍判定:陌奚,是可以一起繁衍生息的伴侣。
话音落下,茯芍便觉腰上一紧。
那松松楼着她的双臂逐渐收紧,压迫了皮下骨骼,茯芍轻呼一声,诧异陌奚何时有了这样强的力量——
她一直以为他们在力气方面不相上下,即便是交尾的顶峰,陌奚也从不曾绞疼她。
不等她回首察看,就被控住后颈。
陌奚抽手,压着她的后脑,急迫地吻上了茯芍。
茯芍瞳孔微缩,唇瓣刚一张开,便尝到了醇美的蜜液。
向来限制她吃蛇毒的陌奚竟突然主动喂她,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她顾不得其他,立即反客为主捧住陌奚两颊,手指熟稔地按在他的眼尾画圈揉压,迫使他源源不断地分泌蛇毒。
在醉人的甜蜜中,茯芍听见了陌奚的低喘,还有他略显急促的心跳。
她奇怪地后撤,想问陌奚是怎么了。
静坐着的蛇不该有这么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她刚一推却,扣着她脑后的五指便收紧用力。
陌奚半垂着眼睑,眼尾薄红。
他细碎地舔吻茯芍的面颊,分不清是渴求还是蛊惑,混乱地在她耳边呢喃:“芍儿L,看着我,继续那样看我……”用那全然欣喜、炽热如火的目光继续看着他。
他已好久不曾见到茯芍这样的眼神了。
“夫君……”茯芍推了推他,“你的身体不对劲。”
早已立夏,这不是蛇的发青期。
“你在秘境里受伤了么?”她别过头,并不配合陌奚的动作,
有些担忧。
雌蛇的回避令陌奚焦躁,他想要茯芍爱他、热烈地绞缠他,她却一味回避,就连蛇毒都不令她沉迷。
躁戾感一晃而过,很快,陌奚从寒栗中清醒。
看着面色怪异的茯芍,一股强烈的后怕油然而生。
“夫君,你怎么了?”茯芍问他。
陌奚自己也想问,他这是怎么了……
什么时候,他的理智已薄弱到了这般田地。
半年之前,他尚能面不改色地推开蜕皮期的雌蛇,而今,仅仅是一个眼神就令他乱了方寸。
翠色的蛇瞳反复收缩着,陌奚复杂地看着怀里的蛇姬。
和他逐渐失控的身体相比,茯芍越来越游刃有余。
她开始操控他的毒腺,能从蛇毒中分神,亦能随时从中抽离。
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在陌奚心底游移。
但他再也生不出杀死茯芍的想法,只是和茯芍一样,质问起自己——
他这是怎么了……
茯芍认定他是累了,邀请陌奚来自己尾上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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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奚没有拒绝,或许,他是真的累了,所以对身体失去了控制……
当他枕着黄玉尾闭目养神时,在浮清储物器里的沈枋庭,则睡得不太安稳。
浑浊的黑暗中,有熟悉的女声在不断呼唤着他。
前一刻她羞喜着唤他「师兄」、「枋庭」;下一瞬又啜泣起来,哭着低吟:「师兄、师兄你醒一醒……」
那哭声凄哀得令人心碎,沈枋庭想问她是谁,想拂去她的泪,告诉她自己无碍。可他身体沉重无力,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她在他耳边哭了不知多久,或是两天,或是三天,终于有一日,那哭声停了。
他听见她在他耳边欢喜地说:「师兄,师尊有救你的方法了」
面颊上有滑腻的触感传来,她磨蹭着他,眷恋不舍地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入脑海,永不忘记。
她说,「师兄,我走了」
不…别走!
沈枋庭想要拉住她,躯壳却仿佛被万千流沙掩埋,一分一厘都无法挪动。
别去、芍儿L别去!
他不断嘶吼,声音始终无法传递到外界。
他被困在黑暗的罩壳里,捶打着四周,焦急地呐喊:不能去!回来!
他没事、他好好的就在这里,不要跟浮清走!
每一次捶打,都震出汩汩回音。
这声音奇特玄妙,带着两分潮湿闷热,仿佛是心脏的搏动。
沈枋庭觉出了不对劲,他想仔细观察一下四周,寻找出口,可激进的情绪支配了他的全身,不容他有半分冷静。
他喊得嘶哑,捶打四壁的手也糜烂出血,到了最后,他挫败地跪坐下来,垂头绝望哀求:
「别去……求你别去……」
一下又一下,他耗费了太多的体力,捶打四壁的手慢了下来,可还是麻木地重复着动作。
「别去、别去……别去……」
不知是几千万地捶打后,坼裂声蓦地响起。
咔啦……
沈枋庭猛地抬头,下一刻,一股强劲霸道的热流卷席了他的丹田、经脉和识海。
如同寂静已久的火山喷发出滚滚岩浆,将他的骨骼血肉全部吞噬熔化、融入火海,以熔岩重铸新身。
被岩浆烤炙溶解的痛苦令沈枋庭爆出惨叫,他痛得跪在地上,崩溃地撞着地面,又无法昏死过去,生生感受着全身上下被寸寸溶解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或是两天,或是三天,终于有一日,那疼痛褪去了。
俊朗的男人猛地睁眼,从床上喘息坐起,扫视了一圈周围。
琮泷门,他的房间,可没有他妻子的痕迹。
“大师兄醒了!”有惊愕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枋庭抬眸望去,见最小的师弟惊喜地望着他,旋即对着左右高呼:“太好了,大师兄醒了!”
这一声后,门外立刻热闹起来。
诸多穿着琮泷门服饰的修士们涌进房内,或喜悦或激动或心有余悸地围着沈枋庭。
“大师兄您终于醒了,掌门和各位长老还有你家里都急疯了!”
“大师兄,你是被什么伤的?”
“大师兄,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乌泱泱的人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沈枋庭一一扫过,却没有看见想见的人影。
他瞌眸,忍无可忍地开口:“闭嘴。”
这沉冷沙哑的声音一出,房间内顿时鸦雀无声。
十几名弟子诧异地看着床上拧眉不耐的沈枋庭,都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错。
向来谦逊有礼、对后辈们格外照顾的沈枋庭怎么可能会说出“闭嘴”这样的话来。
许久,才有人小声道,“大师兄刚醒,身体肯定还不舒服,大家别挤在这里,让大师兄一个人好好休息。”
“是啊是啊,大家先散了吧,别打扰大师兄休息。”
众人陆续走了,最小的师弟在迈出门槛时,忍不住回头又往房中看了一眼。
他突然想起,沈枋庭刚醒来时看他的那个眼神——
如视骴上之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