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儿,过来。”
陌奚的声音愈发温柔,丹樱却打了个寒颤。
任何一个了解蛇王的妖都会忍不住立刻跪下求饶,一千五百年的习惯烙印在丹樱骨头里,令她本能地想要跪拜。
但丹樱没有动。
就像过去千年那样,不论多少次受尽陌奚蛇毒的折磨、最终又被他捏断心骨心脉,可她依旧爱他。
她从来不惧死亡。
蛇妖的寿命漫长乏味,她需要闪闪发亮的宝物点缀这无穷无尽的黑暗。
从前能够照亮黑暗的至宝是陌奚,如今是茯芍。
和陌奚作对,丹樱做好了死无全尸的准备。
她咬着唇,躲在茯芍身后,无辜又可怜。
茯芍并不知道陌奚已在极怒的边缘,他叫她过去,她便又过去了。
冰凉如玉的手一把攥住了她的皓腕,把她往前拖行了几寸。
陌奚另只手环在她的腰上,将她全然禁锢在自己怀里。
他低下头,笑得没有温度,“芍儿,可还记得回巢?”
茯芍以为他怪她离开太久,而她也的确外出太久了,于是点头,“我本来也打算今天回去的。”
陌奚勾唇,没有说话,揽着她离开。
“芍姐姐!”丹樱忽而出声,茯芍扭头望去,就见密室里的蛇姬巴巴地望着她,“那就说好了,我晚点亲自把灵玉送到你府上。”
想到了刚才匆忙应下的事,茯芍点了点头,“好呀,我等你。”
她来不及问丹樱到底撒了什么小谎,但这么多极品灵玉,什么小谎她都可以原谅。
话刚出口,茯芍腰肢一痛,被陌奚的手臂箍得越紧。
他余光后瞥,扫向丹樱,微微一笑,“你,很好。”
丹樱咬牙,指甲陷入掌心,却没有后退、跪下。
两妖离开了密道,玉辇就停在院中,四周却不见丹族的奴仆。
离开丹宅,回去的路上,茯芍忍不住好奇。
“姐姐,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陌奚将她的散发勾至耳后,“气息。”
“蛇城那么多妖,门才打开了一瞬,姐姐就嗅到了?”茯芍震惊,连忙再度确认自己有没有收敛好气息。
陌奚点头,“芍儿的气息,很特别。”
不止是气息,还有她身上的蛇皮腰带和那支点翠发钗。
这两样东西里都注入了他的神识,只要有一丝风泄露出来,他都能立刻锁定茯芍的方位。
茯芍一早就想问这事了。她凑近了陌奚,盯着他的眼睛,“姐姐,所有蛇都喜欢我的味道,你为什么毫无影响?”
“嗯?谁说我毫无影响?”
“难道不是吗?”即便是此时,那双翠眸里也没有半分浑浊,清明如水,无有杂念。
陌奚摇头,“当然有,否则,我怎么会日夜不休地寻你。”
他说着,叹了口气,“芍儿
,为何要骗我?”
骗?茯芍不解,我不是写信回去,说过几天就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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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确回得晚了,但和“骗”有什么关系。
陌奚翻出一封信来,“可是这封?”
茯芍看见信封上的字迹,点了点头。
陌奚将信交给她,茯芍拆开,通读一遍后惊愕不已,“不,这不是我…不对,这的确是我的字。”
她低下头,用蛇信舔了舔信纸,愈加震惊,“上面残留的气息也是我的……我、我什么时候写了这样的信?”
陌奚无奈笑叹,“我就知道会是如此。”
茯芍茫然,“什么意思?”
“芍儿,我同你说过,外面的世界很危险,要时刻跟在我身边。你忘了爷爷临终时同你说过的话了么。”
“哪句?”
“‘要提防人类,也不能对同族太过放心’啊。”陌奚语重心长,余光瞥向远处的丹宅,“这封信,出自丹樱的手笔。”
茯芍微愣。
原来丹樱口中所说的“小谎”是指这个。
陌奚上身微仰,靠着软垫,淡漠道,“她并非表面那样可亲,司掌刑司千年有余,所用手段层出不穷。芍儿,若今日我的修为在她之下、找不到你,又或是我轻易信了这封信,往后你我就再无相见之日了。”
“不会的,姐姐。”茯芍说,“我不会一辈子被她囚着的,真到那个地步,我就是爆丹也不会让她如意。”
“姐姐,你别把她想得那么坏。”茯芍捧住了陌奚的手,“丹樱她只是受了我气息的影响,就像我看见了好玉,也会不择手段地将其留下。这是情不自禁,蛇之常情。”
陌奚蹙眉,“芍儿……”
“对不起姐姐,给你添了麻烦。”茯芍索性坐到陌奚身侧,牵着他的手,磨蹭他的脸颊,“我保证我和丹樱以后都再也不会给你惹事了,你就原谅我们吧,好不好?”
陌奚脸色淡淡,没有回话。
茯芍锲而不舍地蹭他,拖长了音调,摇晃着陌奚的手,“好姐姐,你最好了,美蛇姐姐,求求你啦。”
她确实有点不高兴丹樱篡改她的书信,但丹樱已经赔过罪了,还把那么珍贵的灵玉都给了她。
这一世的茯芍不具备人类的认知,她并不觉得丹樱做得有什么不妥。
就像当初她想留下陌奚一样,如果陌奚真的打算独自离开韶山,那她也会想方设法地把他强行留下。
只不过因为丹樱冒犯的对象是她,所以茯芍才生出了一点怨念来。
单就行为本身而言,丹樱没有任何错处,茯芍甚至很惊奇她是如何模仿出自己的笔迹和妖气的。
茯芍不懈余力地献媚,陌奚终是叹息。
他揉了揉茯芍的脑袋,妥协,“下不为例。”
茯芍点头如捣蒜,又讨好地去舔陌奚的上颚,“那姐姐答应我,这件事就过去了,不再找丹樱的麻烦,好么?”
陌奚弯眸,“这是
她教你的话?”
“不是。”茯芍退开了一些,诚挚道,“只是我觉得,她也不容易。”
“又要照顾一个家族的小蛇,又要忍受外面的非议,最可怜的是,她爱了蛇王一辈子,最后却差点被蛇王所杀。她已经很难了,我们就别再落井下石了。”
陌奚眸色渐冷,唇畔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芍儿,你才和她相处了多久,就这样心疼她?”
“她真的很可爱呀。”茯芍一脸向往道,“如果我有妹妹,一定不会比她更可爱了。蛇王怎么能不喜欢她呢?”
“哦?她都做了什么,让芍儿这样念念不忘?”
“她会按摩。”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历历在目,茯芍舒服得眯起眼来,“她的蛇毒也很甜,鳞片也很细腻,而且还会撒娇,像是一朵精致的小桃花。”
陌奚捏住茯芍的下颚,盯着她的眼,“你吃了她的毒?”
“对呀。”茯芍舔了舔嘴角,“水蜜桃一样。”
陌奚敛眸,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茯芍的下唇,像是在为她擦拭什么脏污。
他料到了茯芍会勾搭其他雄性,可没有料到,连雌蛇也需要提防。
觊觎茯芍的虫子们自然不必多说,他会处置,但对于茯芍,他是否太宽容了一些,以至于稍离开几日,她就肆无忌惮地投入它妖怀抱。
惩罚的念头刚一升起,一双温凉的柔荑便覆上了陌奚眼角。
陌奚一怔,就见茯芍侧身而坐,双手揉着他的眼尾,不怀好意地笑,“姐姐,你的毒腺也在这里么?”
酸胀感顿时直冲天灵,桃花眼眼尾泛出了薄红。
陌奚闭了闭眼,喉结微滚。
他握住茯芍的手,缓慢而绝情地摘下,喑哑地开口,“这也是她教给你的?”
茯芍嗯了一声,偏头去舔陌奚的嘴角,想让他张口,看看自己有没有揉出毒液来。
陌奚抿着唇,别过脸去。
“芍儿。”他叹息般道,“别这样。”
“别这样”这三个字死死扼住了丹樱的脖子,令她在心骨断裂、心脉破碎中痛不欲生了百年有余。
可茯芍并不知情,她只觉得说这话时的姐姐分外妩媚妖娆。
她缠着陌奚,尾巴勾绞着他,双臂揽着他的胸腹,下巴搁在陌奚的肩头,亮晶晶地凝视他泛红的脸颊。
“丹樱的毒虽然好吃,但不像姐姐那样,让我神魂颠倒。”
“姐姐……”她在他耳畔呵气,“给我嘛。”
茯芍不懂禁欲,她喜欢什么就要做什么,非要做到满足为止不可。
陌奚气息加重,他闭上眼,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和本能抗争上,再无暇分神思考如何惩罚这条花心的雌蛇。
视觉陷入黑暗,耳畔的呵气、空中隐秘的香甜便愈发鲜明。
他想起茯芍所说的画面。
这些他不在的日子里,丹樱是如何在密室中爱抚茯芍的身体、又是如何恬不知耻地用蛇毒
讨得她的欢心。
那乳臭未干的丹毒如何与他相比?尝过了他的蛇毒,茯芍再也不可能看得上其他毒蛇。
只有他、只有他的毒才能让她念念不忘、魂牵梦萦。
是了,这不是败给本能,是为了惩罚她,为了让她沉溺在自己的毒液中,饱受求而不得的痛苦。
他没有失控,他很清醒,这只是对茯芍惩罚而已。
陌奚霍然睁眸,翠瞳中闪过一丝猩红。
他回首盯向茯芍,在茯芍期待的目光中,涩然道,“真是…喜欢撒娇。”
语毕,修长的手指猛地扣住了茯芍的后脑,将她死死控在掌中。
下唇一麻,獠牙刺破了茯芍的唇瓣,还未来得及感受痛苦,甜蜜的蛇毒便涌入其中,麻痹了感官,带来顶级的快慰。
茯芍瞳孔微缩,很快便软在了陌奚怀里。
翦水秋瞳中再也装不下它影,只余陌奚。
直到獠牙拔.出,她依旧双眸涣散,快乐得尾尖抽搐。
玉辇停下,回到了熟悉的院落。
茯芍尚未回神,无骨地依靠着陌奚,沉浸在余韵当中,懒洋洋地磨蹭陌奚的胸口,“姐姐,抱。”
陌奚勾唇,因丹樱而起的怒意稍稍散去。
也罢,起码她还分得清主次,知道哪里才是她真正的巢。
茯芍又回到了她的院子。
院中的气息改变了,她被陌奚放到床上时,张口询问:“晓音晓琴呢?她们是谁?”
茯芍口中的“她们”指的是两道陌生的气息。
陌奚将她放下,双手撑着她身侧的玉榻,将她拢在身下。
“晓音晓琴修为太浅,不方便照顾你。她们是我新找来的大妖。”
“大妖?”茯芍一愣,“她们……很贵吧?”
她还记得所有大妖都是贵族,贵族也可以当奴婢使唤么?
“是,很贵。所以芍儿不可以再单独离开了,你一天不使唤她们,我就要白出一天的钱。”
“姐姐,我也用不着奴仆。”茯芍说,“你把她们辞了吧,我以前也没有使唤丫头,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她自己都还要变成人脚才能上街呢,哪里配使唤贵族。
“芍儿,”陌奚弯眸,翠瞳里噙着笑,“经过这一回,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可言了。”
茯芍理亏。
“我是一时大意,”她小声狡辩,“我都已经绞断丹樱的肋骨了,她又扔出了张奇怪的符咒来,然后我才……”
她说不下去了,丧气道,“好吧,是我不小心。”
“乖。”冰冷的手压在了她的头上,带着同样冰凉的笑意,“安分些,别再让我担心。”
“那我要做什么呢?”茯芍在他的手掌下抬头,“我好不容易出韶山了,不想再待在房里独自修炼,那太闷了。”
“谁说是独自,”陌奚坐在了她身旁,覆上了茯芍的手背,“芍儿还有我。”
“姐姐不出去了么?”
“嗯,暂时告一段落。”
茯芍把尾巴收上了床榻,询问道,“我还不知道姐姐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呢。”
“没什么,都是些无聊的工作。”
“说说嘛。”茯芍期待道,“对姐姐来说是无聊,对我来说全都是新鲜事。”
陌奚眸光微移,“倒也不错。好吧,我捡有趣的部分给芍儿讲讲。”
茯芍连连点头,“嗯嗯。”
太阳西落,世间陷入黑暗。
死寂了数日的别苑终于又升起了憧憧灯火。
透光的窗纸照应出房内交缠的蛇影,巨影诡魅,惊人骇目,时不时又有悦耳的说笑传出。
“真的?那王后真的马上就说她爱蛇王了?”
“我听说狐狸对伴侣无比忠诚,原来不过如此。”
“好姐姐,下次再有祭祀,你也带我去看吧……”
那声音清灵动听,像是一股泉水注入了枯山,慢慢将这座死气沉沉的宅院滋养得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