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天空一幕,跟大地无关。
白芨原江滩之上,满地流民。
几个架子一搭,上面铺点茅草,就是房屋了。
地上铺点干草,就是床铺了。
如果还能有点吃食,这里也可以是天堂。
但是,又有几个人能一年四季有吃食?
江滩,夏天蚊子比苍蝇还大,冬天,寒风一灌,透体生凉,哪是人呆的地方?当地人宁愿住进深山老林,也不住这里,在这里住的,多是流民。
家乡遭灾,借地暂住,这几乎是所有白芨原居民的共同名片。
但这个暂住,有的人也已经住了好几代。
为什么?家乡哪年又不遭灾?
没有天灾有兵灾,没有兵灾有蝗灾,没有蝗灾还有人灾…
相比较而言,还是白芨原更好些。
哪怕没什么吃的,哪怕洪水一来,或多或少总会带走一些人的性命,终归也是有好处的,好处就是这片滩涂无主,没有人找他们收取高额税收,而且这里是海宁郊外,也没什么野兽,当然,有野兽也挺好,青壮汉子出马,兴许还能打几只打打牙祭…
靠近江边的一個转角处,小雪静静地看着长流水,她原本是定南侯府的侍女,在乡下人看来,那是锦衣玉食,可半个多月前,她回来了,因为她的父亲病了。
她请来了大夫,她买来了药品,但终究也没能救回父亲的性命。
父亲去世了,仙道宗门不允许尸骨埋葬此间,她只能用几根竹子扎个竹筏,盖上干草,一把火在江心燃烧,父亲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化成灰烬,母亲哭晕在她的怀中。
“雪儿,雪儿…”屋里母亲轻轻呼唤。
小雪从沉思之中猛然惊醒,推开外面用茅草扎的房门:“娘,饿了吧…我刚刚采摘了最新鲜的山野菜,我给你煮来吃。”
床上的老妇人满脸菜色,异常虚弱,但她还是伸出手,握住了女儿的手:“雪儿,你该回去了,在人家家里做事,长期不在可不好,主家会嫌你。”
“娘,你都起不了床…”
“谁说娘起不来?娘没事,只是有点累…”老妇人挣扎着坐起来:“放心去,啊?”
小雪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转,她不敢告诉母亲,她已经回不去了。
主家遭灾,家里连顿饭都难,这个时候回林家,不是帮他,是给林家增加负担…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小雪!”
雪儿心头一跳,她听出来是谁的声音,是林佳良,二公子!整个定南侯府最了不起的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江滩,莫非林家出了什么大事?老天保佑,千万别出事…
“小雪,在吗?”
又一个声音传来,小雪全身大震,三公子也来了?林家一定出事了!
“雪儿,谁呀?”
“是…是侯府的两位公子…”
啊?母亲下了床:“雪儿,快,快请两位公子进来…”
门一掀,林苏和林佳良一人提一个袋子出现在门口。
“小雪!”林苏道:“这里面是点米和面,我娘让我们送过来…”
“夫人…夫人还好吗?”小雪嘴唇轻轻哆嗦。
林苏笑了:“我娘好得很,动不动就在家里祭拜祖先,感谢祖先保佑,我说小雪,你回去后,可得劝着她点,拜祖宗这事儿啊,初一十五地干干就得了,老是祭拜,谁受得了啊?”
一番话,轻松俏皮,但传递了一点关键信息。林家一切都好,已经度过难关。
小雪心头大浪翻滚,如在梦中。
跟小雪先别时,林苏看到了墙角的一袋葶米,顺手提了起来:“小雪,这袋葶米送给我哈…”
小雪吓了一跳:“公子,这是葶米,可吃不得。”
“我知道它吃不得啊…”林苏轻松一笑:“但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它能不能…喝呢?走人!再见!”
葶米甩上肩头,林苏大步而去。
一路回程,没有任何异常,也就一个林佳良,满心不解。
“三弟,你背这葶米做什么?这玩意儿吃不得,喂猪喂狗都不行,也就是当肥料的命,而且当肥料还比不上猪牛粪。”
林苏直言相告:我打算进行一个尝试,看这葶米能不能做酒。
在封建社会做酒,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原材料就是个大问题。
老百姓吃糠咽野菜的,哪有那么多的粮食供伱做酒?你一杯酒下去,可能就意味着一个寻常百姓饿死,你亏心不亏心?大宋之后的历朝历代,都对酒坊进行管控,也是意识到做酒存在与民争食的缺陷。
所以,林苏并不愿意用稻谷这些主食做酒。
但葶米就完全不一样了。
葶米没啥食用价值,他用这东西做酒,不存在跟百姓争粮。
一方面做出好酒,发财致富。
另一方面,还为江滩百姓找一条生财之道,岂不两全其美?没准诸圣有感于他的大善行,直接将文坛、文山、文心啥的全赐给他了,那不哈哈哈哈吗?
他说得轻松,林佳良却是心头震颤。
真的行吗?
这条路,不是文路,而是百姓的生路。
百姓无依,百姓悲苦,多少文人用充满感情的语调去描绘,但又有几人真的关注民生?
三弟,却真真切切地关注了!
而且还亲力亲为地去做!
“三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为兄是真的懂了!”林佳良道:“有朝一日,我若为官,必定不负十方百姓!”
林苏的手压在他的肩头:“好,哪一天,我让你当个大官。”
林佳良两眼放光了:“那你首先得当更大的官,三弟呀,你有这个认识就很好,回去之后,闭门读书,专心科举…”
林苏一巴掌扇在自己嘴上:“算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