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晟丰年过七十，当李加成在介绍李承时，他那双透过耷拉在鼻梁上眼镜的眼神，像秃鹫一般扫过李承，很快又恢复成慈祥老者模样，笑颜殷切。
“虽然没和饶老打过交道，可令名早已经久仰。李先生是饶老亲传弟子，想必人品不差，将公司转给你，我很放心。不过……”
他伸出两根手指，晃晃，“我有两个小要求，希望李生考虑仔细后再回答。”
不大的会议室，李承三人坐在一边。
对面坐着六人，其中两位五十来岁的老先生，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一位三十岁出头的戴眼镜男人，一位年近三十容貌尚可的少妇，还有一位前台小妹。
其他人都有些紧张，只有那位二十出头的前台小妹，眼睛盯着李加成看，手中的圆珠笔还在大拇指上旋转，对这次会议，不是很在乎。
至于许晟丰则坐在椭圆形会议桌上首，举着两根手指，眼睛盯着李承，估计在等对方“捧哏”。
知情识趣是李承的优点。他微笑点头，“您老请说，我肯定会慎重考虑。”
许晟丰满意，看看会场，“梁书涛老梁，是晟丰的创始员工，跟了我整整二十二年，鞍前马后很辛苦，公司卖掉，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他……”
他下手的那位五十来岁的老者，眼圈发红，朝许晟丰点头。
“老史史文俊，也是二十年的老员工，同样劳苦功高……”
他说的是梁书涛身边瘦一点的老者，同样点头作答，但没梁书涛那样动情，还对李承笑笑。
“安丽筝安姐，来公司十四年，我也记着呢。”
那位中年妇女眼睛一红，低头似乎在抹泪。
“徐辰武来公司八年，王瑶有六年了吧？”
徐辰武是那位眼镜男，少妇王瑶轻声嗯了一下。
“马丽娅时间短一些，也有一年了，这丫头我很喜欢，勤快，醒目……”
说的是转笔前台小妹，只是她的眼睛盯着李加成看什么意思？每个少女都有白马王子梦，李加成明显比李承更符合她的梦境。
许晟丰借着给李承提要求的机会，将会场的所有人都表扬一通，还兼具介绍效果，散伙前收拢人心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李承逐一点头，算是认识，同时静等许晟丰继续往下说。
“李生，我的第一
个要求就是，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能被裁员，最起码两年内不能被裁员，不能减薪。”许晟丰似乎动了感情，手臂挥挥，“他们跟着我没赚到钱，我临了也只能为他们争取这么点保证。希望李生能答应。”
两年不裁员？不降薪？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李承很利索的点点头，“许老，只要没有作奸犯科，您的这条，我能保证。”
他不可能给自己圈死，万一真的有德不配位，滥竽充数之辈，还真不裁员？所以，他留了个“作奸犯科”的口子备用。
许晟丰能不了解这些？眼神闪烁之后，哈哈一笑，“行，就这么说定了！”
这个要求其实对他来说，形式大于内容。李承真的开除某位员工，难道他还能从英伦回来找对方打官司？
“许老，您请说第二个。”李承微微颔首。
“第二条其实与第一条相关，李生，我希望你接手我的公司后，老梁他们六人的工龄，不能断。”他划动手臂，指向那六位员工。
李承有点懵，工龄？又不是国有企业和事业单位，要这玩意有什么用？
在这方面，再度体现出李承的“管理短板”。
李承自己不用说了，纯粹一个管理生手，脑海中记忆，只有贾郑廷经营过一家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地方珠宝品牌的企业，而且也是粗放式管理，至于罗根俩人，根本没有什么创业经历。
所以，他的管理水平，其实真的很“烂”。
即便是经验“最丰富”的贾郑廷，也没什么意识，在他的记忆体中，开除一位老员工，多支付半年一年的工资，足够对得起对方。工龄？有个屁用。
事实上，侠州的员工福利体系，走的是英格兰模式，而夕羡企业中，工龄与待遇直接相关，像什么工龄工资、带薪年假、病假工资、医疗期补助、合同终止补偿金、出境居住离职补偿金、退休补助金等等。
在座的六人，都是玩审计的财务高手，怎会不明白许晟丰提到的第二条要求与自己的密切关系？一个二个的瞪大眼睛，等候李承的答复，尤其是两位五十多岁的老者梁书涛和史文俊。
这些人为什么明知道许晟丰要移民，公司要关门，为何还不主动离职？
忠心，也许有，但更重要的就是等待许晟丰
给出“遣散金”，而这笔遣散金又与工龄直接相关。许晟丰如果全额支付下来，只怕要五六十万侠州币！
现在，李承全面接手晟丰审计，意味着将许晟丰解套——公司依旧存在，新任老板承诺不裁员，那他就不用支付遣散金。当然，前提是新任老板同意“工龄延续”。
李承不懂啊，扭头看看李加成。李加成翻翻白眼，无语啊，却又不得不给出意见——他李家每年需要背负相当沉重的退休金负担！所以他对工龄，了解的很！
轻咳一声后，他开口道，“许老，您的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怕是不能答应。”
他朝梁书涛、史文俊那边努努嘴，“梁先生二十二年工龄，史先生二十年工龄，安姐十四年，再加上徐先生和王姐，许老，您的解散公司遣散金，只怕四十万侠州币挡不住。”
“您觉得，晟丰审计，能值这么高价钱？如果阿承承担这么高的成本，那还不如等您解散公司后，再去招聘。您说是不是？”
李加成的回答，犀利得很，直接将盖子揭开。
李承还不懂，那就是蠢猪。
听他说完，李承头顶心冒汗，不是说钱多少的事，而是大意了！以后遇到这种谈判，还是让专业人士来做，自己今天太冒失，带着个小助理就过来了。
若非李加成懂行，自己怕是要掉坑！
明白过来之后，李承的精明又冒出来，笑着接话，“许老，我对您非常尊敬，也很敬佩您与诸位的多年来的感情，所以，我答应您不裁员不降薪。”
“可是，我要买的是一家干干净净，没有纠葛的审计公司，所以，请您务必将一些琐事处理干净，我们再来谈公司价值。”
“您的两个条件我已经很清楚，今天是我们第一次接触，彼此有个初步了解。要不……等明天我的团队过来？他们也需要对您公司的价值进行评估。”
说着他站起身来，微微鞠躬，“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我安排专门的团队过来详谈！”
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后，李承很坚决的停止了今天的会谈。
审计确实很重要，但不在乎这一两天，李承对于拿下这家小公司，还是很有把握的。
楼下停车场，李加成得意的哈哈大笑，指着李承，连点几下，“连
工龄都不知道，也不知你这家伙，怎么把公司做到今天的规模？还有没有天理？”
今天这事，确实要感谢他，可这“嚣张”模样不能忍！
李承双手举举，“那又怎样？工龄嘛，细枝末节的东西，即便是我刚才买下来，也不会损失多少！做生意，关键是看准大势！赚大势的钱，才能赚大钱，可不是靠抠抠索索能省出来？”
“那你去呀！你怎么不上去把购买协议签了？”面对李承的强词夺理，李加成指指六楼窗户，“就那家，估计他们在窗户边看着呢。你上去呀，许老等着呢！”
怼得李承直翻白眼，这家伙，今天让他逮着了。
懒得理他，李承叫过小助理韦团，对她低语几句，小丫头去找王志高，两人捣鼓一会，她拿来刚才的那两只蝈蝈罐和斗罐，只是上面的多肉，已经被倒出来，双手平举递给李加成。
“你这是搞咩？”李加成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自己堂堂首富公子，讲过的话，还能不算数？
“别瞎想！”李承抬头拍拍他的肩膀，“团子的那份奖励，我会出的。”
“这两件东西你收下，找个好一点的包装盒装好。四叔不是又要去京师？这东西，赵子玉的货，京城地界老派人物最喜欢。送礼不在轻重，关键是喜好，这两件东西，比什么都合适。”
呃，一句话说得李加成不好拒绝，这道理，李加成也懂，赵子玉的顽货，还真的很难找。
“那我给团子开张支票再买两个盆。”他转身去车中扒拉挎包。
“我去！你还当我是兄弟么？”李承拉了他一把，“我说给团子补偿，要你费什么劲呢？”
想想团子是李承的人，自己给她开奖励确实不太合适，至于李承，他自然不会客气，李加成也就没再坚持，接过团子递来的两件陶泥罐，示意司机给收好。
转身对韦团笑笑，“团子，有没有男朋友？我给你介绍一个？”
“你身边的那些货，哪个是好东西？”李承白了他一眼，摆摆手让韦团赶紧上车。
李加成立即反击，“哟，这么说，不把你自己也圈进去了？”
“我是出污泥而不染，不行么？”
“要点脸吧！”
“多少钱一斤？”
韦团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何曾见过这种场景？
她趴在车装上看戏，二李相怼，李加成偏弱，被怼也不生气，太有意思了。
只是，怼的时间不长，自家老板取得压倒性胜利之后，就拍拍对方肩膀，两人走远了几步，不知在单聊些什么。
李承问的是担杆岛旅游开发公司的进度，这个项目前前后后拖了足足八个月时间，可现在依旧没有听闻担杆岛海盗宝藏的消息。
李加成双手一摊，低声说道，“这事我主宰不了。听我老豆说过一嘴，宝藏已经找到，但还没取，消息也隐瞒了下来，担杆岛钓鱼证一律取消，禁止外人登岛，连我的工程队都撤下来。似乎京城的人，担心侠州搞事。”
额，还真有可能！担杆岛距离侠州非常近，不过几十海里，而且海盗刘香又是南丫人，侠州出来争抢这批宝藏的归属权，可能性极大。
京城的人打算在九七之后，再来取宝藏，是有道理的，即便有争执，那也是自家人争，英格兰人只能干瞪眼。
那就再等等？
李承现在好奇的是担杆岛宝藏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如果可以的话，购置几件作为留念，毕竟，这是自己发现的第一个宝藏！尽管它已经不属于自己！
“说道宝藏，你还有其它宝藏信息吗？改天咱哥俩有空，也去找找！”
最开始，李加成所谓担杆岛宝藏并不热心，纯粹抱着玩的心态，可特喵的没想到竟然真有！这种寻宝，不是说价值如何——四叔家足够有钱，而是那种寻找和找到的快乐，让每一个男人心动。
李承脑海中闪过付老的故事，还有后世无数有关宾国宝藏的传说……算了，那才是真的传说，别胡思乱想。
不过，付老那边，找机会得联系一次，上次回北羡，没去芝城，也就没机会见他。
四月份这趟，需跑一趟芝城，拜访马家老太爷，顺便见见付老。
见李承沉思不语，李加成往前迈一步，低声问道，“不会真有吧？”
李承后撤一步，警惕状的白了他一眼，“关系好归好，别跟我玩暧昧！”
李加成咦一声，继而对他竖起中指，“去死吧你！家中老豆等着我传宗接代呢！”
“算了算了。等我四月份去北羡，说不准真的能弄到一条宝藏信息，到时候再说。”李承摆摆手，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