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好住我家么?怎么住酒店了?我都让赵梅收拾好了,怎么又变卦了?”听闻李承已经抵达津门,张苏陵闻讯赶来,一见面就叨叨叨的埋怨上。
“确实准备好了。他还让买了全新的被套被单。”赵梅在旁边笑着说道。
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客气,这份情得领。
李承将两人领进房间,歉意的解释道,“这不……计划赶不上变化么?”
“我今天下午遇到一事,稍稍更改了行程,就近落脚万丽酒店。反正离张哥您家不远,明天一早我去您那拜访张伯。”
“遇到嘛事?”张苏陵一抬头,颇为豪气的说道,“津门这一亩三分地,我还是有些面儿的,谁找你麻烦了?我来摆平。”
赵梅横了他一眼,“说得你跟地痞似的。”
李承笑笑,“那倒不是。是好事。”
“途径双塘镇时,凑巧赶上莫家村小集,买了点他们的货,认识了涂玉明……”
没等李承说完,张苏陵惊讶的插话,“静海老涂?”
“这人很有名气?”李承立即问道。
“嗯。”张苏陵点点头,“算是个介于黑白之间的灰色人物,在津南这一片,很有名气的。尤其是前两年,他带人和河间府的老简,干了一仗,打出名气。”
河间府老简?干了一仗?
怎么张苏陵口中的老涂和自己认识的老涂,完全两回事?
“说说,怎么回事?”
“抢地盘呗,利益之争。”张苏陵撇撇嘴,似乎不是很瞧得起老涂和老简,说道,“河间府是清朝皇宫的太监宫女的养老地,因而那一片老货特别多,不次于津门,因而有不少势力眼红河间府一带的收货权。最后被满城(冀北保定府下属的县城)土夫子出生的简胜奎拿到话事权。”
“河间府存货确实不错,可最大的问题是交通不算便利,因而老简想要在塘沽这边开辟一块黑市,这就直接影响到静海老涂的直接权益。”
他摊摊手,笑笑,“这不,两帮人干过
一仗。”
额,还发生过这种事?李承追问,“结果呢?”
“结果自然是老涂赢了呗。”张苏陵一屁股坐下,呵呵笑着,“具体过程我不是很清楚,但最终结果是简胜奎带人离开塘沽,前往黄骅港开辟黑市。因为这事,静海老涂算是在津南彻底打开声誉,现在火得很呐。”
国内黑市之争,这么火爆?李承还真没想到。
“你怎么和老涂扯上关系?这人口碑也还凑合。虽然我没和他直接打过交道,可要是有麻烦,我还是能递上话的。”
“那到不用。”李承摆摆手,在为张苏陵夫妇泡茶的过程中,将自己在莫家村怎么认识涂玉明并接受他的邀请,参加后天的“扫老宅子”一事,挑重点的说了说。
“扫老宅子啊?”张苏陵捏着下吧,琢磨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这事……李老弟,你最好不要亲自出面。”
“有风险?”李承抬抬手,示意请茶,“你帮我参谋参谋这事。”
张苏陵也算事业有成,同时还是津门收藏世家出生,对津门古玩行的内情,门儿清。
“那我就说啦。”张苏陵摆正身子,端着茶杯小呷一口,清清嗓子。
“我估计,老涂找你无非两个目的。”
“第一,是想要和你拉关系,建一条境外销售线,他好出货。”张苏陵不亏是老津门,一矢中的,猜到涂家父子的目的。
李承很认可他的猜测,点点头。
“第二,我高度怀疑他拉你入伙抄老宅子,是因为你的港商身份……”
这一点李承没想到,又问道,“这里面……有风险?”
嗯,张苏陵点点头,“掏老宅子并不违法,不过,扫老宅子一直有争议。包括我家老头子在内,京津冀地区许多文博专家,正准备向上面递申请,严厉禁止这种破坏古建筑的抄底行为。”
额,稍一点拨,李承就明白过来……张苏陵的猜测,还真是有很大可能是准确的。
这次扫老宅子,自己出资近一半……李承
不相信以涂玉明这么多年的生意,连三百来万都拿不出来?更何况他还有两位合伙人?他又从自己这里倒腾五万羡元的资金……
他让给自己一半的利益,恐怕既有为未来合作抛出利益诱饵的算盘,同时也有为未来案发有人背书的打算。
嚯!还真是只不简单的老狐狸呢。
“那……依张哥的意思,这次扫老宅子,我就不掺和了。”
既然识破对方的“阴谋”,李承自然不愿意再往下跳,至于说在涂家父子面前失信——这算个屁事!还没怪他父子坑人呢!
只是……心底有些不舍,那些照片上的东西呀,真的挺好。
张苏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头反问,“老宅子的资料呢?你不会没看吧?货怎么样?”
“张哥你稍等。”李承起身去书桌上,扒拉出那三栋老四合院的照片——晚饭后他找涂玉明要的,借口还要研究一下。
从这沓照片中挑出二三十张,摊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剩余的随手扔在一边,“还别说,这次老涂找的老宅子,质量真不错。喏,你看看……”
李承手指在这些照片上一一划过,时不时点一下,示意给张苏陵看,“这是嘉庆朝苏式拔步床,鸡翅木的,看起来品相还不错;这条檀木长案明显清宫造办处木作的手艺,夔龙纹浅雕雅致又不失大气;这套家具是广式造样,应该也是出自宫廷;这只三足象蹄铜香炉,有乾隆工的风范;这只洒蓝釉花觚,我看好雍正朝官窑……”
李承一边介绍物件,一边和张苏陵简单核算物件价值——张苏陵对这些物品的津门市价,太了解不过。赵梅在旁边拿着纸笔,合计报价。
粗略一算,这就突破五百万,这还没算李承与张苏陵都不太懂的梁柱等木料的价值,还有……没被拍摄进去的有价值物品,估计也不少。
室内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张苏陵搓搓脸后,突然发话,“掺和,为什么不掺和!有的是办法规避风
险。再说,又没有立法不许拆老宅子,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又指指照片,“不说利润,单说这些东西,落在阿承你手中,也要比落在文物贩子手中强。”
呵呵,这家伙的态度,比李承还坚决。
“张哥,我有个想法……”李承捏捏鼻翼,说道,“这次扫老宅子,张哥,你也掺和一股吧。”
“我?”张苏陵指指自己,又连忙摇头,“哪能抢你的生意,不合适的!”
看得出,他有些意动,只是碍于津门人的面子,拒绝的不是很坚决。
“张哥,你很清楚,我这次在津门待不长时间,最迟后天晚上或者大后天一早赶到京师,拜见师傅的几位老友,还有些生意场事情要处理。”
李承手指在这些照片上敲敲,“而扫老宅子,从清点、拆房子到后期售卖,显然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我肯定没这时间的。所以,还真不是你抢我的生意,而是我占你的便宜呢。”
“涂玉明分我一半资金额,我再分你一半,差不多八十到一百万,怎样?”
张苏陵原本就有些动心,李承又如此“开诚布公”,他很利索的点头答应,“那就多谢阿承带我发财!你放心,老涂那边,我会盯紧的。他想敢和我弄虚作假,看我怎么炮制他!”
这人确实聪明,当即把握到李承邀请他加入的更深层用意。
“ok!共同发财!”
李承举起手掌,张苏陵重重的拍了一记,哈哈大笑。
两人又把那些照片翻来覆去的再看一遍,赵梅帮衬,记录下照片上每一件的名称——这些,后天扫老宅子时,是要核对的,缺一不可。
一直忙活到晚上十点多,两人终于将近百张照片上有价值物品,统计一遍。这次统计要比李承预估统计更全面,零零总总,数目不少啊,至少有百来件物品是可以上市的。
“走!我领你出门烧烤,津门的烧烤很有名的。”张苏陵起身伸了个懒腰。
李承不太想出门,今天到手
的套漆小碗一直没时间处理呢,正准备推辞,又听见张苏陵一声怪叫,“哎呀,差点忘了,你和静海老涂交易什么宝贝?让他看破你的身份?”
刚才忙着扫老宅子的事,他忘了问,这会想起来,一惊一乍的吓人一跳。
“一套万寿票大全格,还有两小套邮资票。”李承朝书桌方向噜噜嘴,示意他自己去看。
津门邮票底子厚,因而产生不少集邮爱好者,张苏陵喜欢瓷器不假,这并不妨碍他喜欢珍邮。
那两套“担茶人”“富字票”,他没觉得什么惊讶的,而慈禧太后的万寿票再版新票大全格,看得他啧啧称叹,这东西,他老头子张庆东都没有收藏。
“阿承,明天去见我老头子,这些邮票一定要带上。”
张苏陵重新装上邮盒,笑着说道,“我家老头是个邮痴,你把这带给他欣赏,绝对比买什么礼物都好使。”
“一定带上让张伯品鉴!不过张哥,张伯父不会截留吧?”李承笑嘻嘻问道。
呃?这还真不好说,张苏陵尬笑着搓搓手,“那……应该不会。”
他心底已经在提醒,晚上回去一定要跟老头子说一声,可别明天真的当面提出“转让”,那自己可就不好做人了。
谢绝张苏陵的烧烤邀请,将夫妇二人送至楼下,李承顺手从一楼酒店商店购买两条大毛巾,稍后擦拭小碗上的朱漆时会用到。
酒店卫生间,李承将准备好的温水,倒入塑料盆中,淹没过小碗碗口,又将小瓶装二甲苯倒入,这玩意味道很冲,毛巾掩住口鼻,用酒店提供的一次性牙刷,一点点搅动水面。
不到一分钟,一缕缕红色漆面,从碗身透出。
浸泡五分钟,李承将小碗捞出,碗身漆面,已经变成非常柔软的涂料状的泥态。
将厚漆泥刮去,露出里面的青白色的瓷釉,表层似乎有刻花。
刮到碗口部位,却听见一声迥然不同从呲溜声,紧接着露出一缕明亮的金黄色。
我去!金装定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