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没李承想得那么复杂。
杜老虽然没有介绍家庭出生,但能成为第一批留学极北国的选送生,他家当年一定不会简单。老爷子没说,李承也不好刨根。
根据杜老的说法,这三件皇家瓷器,来自基辅著名的手工艺品交易市——安德烈斜坡。
安德烈斜坡的大名李承听说过,是世界知名的艺术品集散地。
基辅建城历史已有一千五百年,公元九世纪到十三世纪,基辅更是“基辅罗斯时代”斯拉夫人的都城和经济文化中心,有“罗斯城市之母”之称。
安德烈斜坡,位于基辅古城上城与下城交接处,是基辅最古老的文化街,早在基辅罗斯时代,就已经是手工业者和艺术家的居住中心。
这三件沙俄精品瓷器,是杜邵华和两位同学,在一次“集装箱市集”拍卖中偶然得到的。当时物品有很多,大约十七八件,老银器、套娃、油画什么的杜老不是很懂,最后他挑选了三件最熟悉的瓷器。也就是李承眼前的三件皇家瓷器:游蛇瓷盘、金瓷花篮、冲锋者瓷偶。这三件作品,都有瓦列里安的签名。
集装箱市集是欧罗巴传统的二手货处理方式,类似于北羡的仓库拍卖。主办方会将各种仓库库存或者稍有价值的物品打包成箱,然后按箱拍卖,里面有些有价值,有些全是垃圾,全凭运气。杜老几人能在集装箱市集中买到如此出色的艺术品,还真是让李承意外。
不过,想想安德烈斜坡周边的居住者——绝大多数都是画家、艺术家,又有些可能。这三件东西指不定就是哪位艺术家的藏品,又因为某些不可知原因,房子被房东没收,所有物品被当成垃圾或二手货处理呢?
总之一
句话,杜老的运气,真是好到爆!
至于托尔若克金制刺绣礼品盒,是杜老1955年回国前特意为这三件瓷器购买的,现如今也成为价值不错的老货工艺品。
杜老的话,李承相信七八分,其实真假不重要,有人背书就行,完全可以上拍卖会。李承最担心的是来历不明,别又像朱允烈所藏的菅原道真那幅“天王寺之宝”一样,虽然也有渠道可以出货,但总归太麻烦。
没再纠结来历,现在,他对瓦列里安是何方神圣来了兴趣,笑着问道,“杜老真是好运!对了,您说襄南博物馆对这三件东西感兴趣,能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周世荣老周你认识么?”杜老问道。
这人李承没听说过,摇摇头,杜老只得继续说,“老周在襄南考古界挺有名的,你都不认识?听说是文物研究所的专家……”
李承忍不住翻白眼,丝国这么大,自己怎么可能所有人都认识都知道?不过,听杜老介绍,这位“老周”确实还有两把刷子。
马王堆汉墓曾出土一百多块木牌,这些木牌都是竹笥(盛放衣物丝绸的方形竹器)的介绍说明牌,其中有两块上面篆刻“聂敝(币)千匹”。
在丝国货币史上有贝币、铲币、刀币等,从未见过“聂币”,“聂币千匹”木牌的出现给人们带来了诸多疑惑:“聂币”到底是什么?它有何作用?
正是这位老周,第一个提出“聂币”是“冥币”的猜想,并很快得到考古界的认可和证实。别小看“这点成就”,这一结论绝对是丝国钱币学史上的重大发现。
老周是杜老的朋友,早在七十年代就看过杜老的三件极北国瓷器藏品,曾经劝捐过,杜老没舍得。再
加上这三件瓷器是极北国瓷器,属于异域瓷器,胎质不算绝顶,襄南博物馆也没太重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也正是这位老周教授,在看过这三件极北国瓷器后,回去查找资料得知,这潦草的签名,竟然是极北国皇家瓷器厂历史上最著名的厂长——1832年到1860年任职的瓦列里安叶梅利亚诺维奇加利亚明的亲笔签名。
此人是十九世纪颇有名气的水彩画家和雕塑家,他曾把自己的两本水彩画册呈送给女皇,最终得到认可。
在他领导期间,皇家瓷器厂的技术、审美都取得长足的进步。
他利用自己艺术家的身份,邀请众多艺术大师来为皇家瓷器厂工作,包括古典主义雕塑代表皮缅诺夫等。
另外,他还建立瓷厂医院、药房、养老院、瓷器艺术家学校、工厂员工子女学校等等配套设施。在建厂100周年时,还建立了博物馆,用来保存和展出瓷器样品。
因此,瓦列里安被誉为皇家瓷器厂历史上最为优秀的管理者,皇家瓷器从一跃成为夕羡著名的瓷器制造中心。
瓦列里安的来历终于弄清楚了,李承搓搓脸,自己的知识面还是不够啊。
现在,新问题又来了,这三件极北国古董瓷器,该如何估价?
想要杜老报个价,杜老一副你看着给的模样。
李承挠头,这价不好报啊——关键是没有市场参考。报的太低,即便杜老不说,自己也不好意思,报的太高,自己心底没谱……
倒是可以问问安格列斯,那家伙是斯拉夫人,应该知道行情,不过这会北羡深夜,打电话不太合适。
盘算半晌,李承报出一个自己认为很有诚意的价格“十万夕元”!
杜老一家也
不是很懂,对这一价格并无疑义,杜老还关心的问了一句,“给这么多你会不会赔啊?”
应该不会赔的,李承当时这么想的。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笔交易占了杜家多大的便宜。
又成交一笔十万元的生意,杜家人喜出望外,杜大妈更是翻箱倒柜的寻找李承喜欢的醴陵红色瓷器;杜海滨则帮忙联络当年与杜老一起前往醴陵陶瓷研究所帮忙的人家。
她已经翻出十二只醴陵窑口的官瓷碗。
很完整的一套桌碗——宴会通常一桌十二人,大小统一,取十二月月花为主要图案,花色各不相同,颇有“十二花神杯”的神韵。
这些小碗虽然达不到七四年的釉下五彩碗级别,可瓷胎透亮、釉色超薄,对着日光透明度极高,上面附有钓鱼台标、生产时间1966,以及丝国醴陵的楷书款。
妥妥的官窑精品。
杜大妈带着儿媳妇,又找出长颈梅花执壶一把,配套的高脚红梅酒盅八只,又是很完整的一套。
可惜的是胜利杯未能配齐,梅竹杯早年间淬了一把,只有月季杯、芙蓉杯和菊杯。又找到点染梅花醋碟六只,也未能凑齐一套。
李承一共在杜家拿到十八只醴陵官窑瓷器,品相都还不错,杜老最终只收了五千,与前面的藏品三万五凑成整数,聊表心意。
杜海滨夫妇帮忙将李承购置的东西打包,又帮吴伟将这些纸箱子搬到门口的花圃中盛放,稍后周典开车来接时,一起运走。
东西挺多,李承也动手搬运一箱送到门口。
杜海滨笑容殷切的递过来一颗香烟,李承接过来,就着他的火柴点着拔了口,笑着问道,“还没问杜哥在哪儿高就?”
杜海滨嗨了一声,摆摆手,
“高就什么?在郴州地质一局。”
“那算是继承老爷子的衣钵哇。”李承将香烟夹在手中,闻着烟丝燃烧的香味,又疑惑道,“郴州地质局还有几个局?”
“嗯。”杜海滨点点头,“郴州是矿业大市,一局是总局,六七十年代就将有色金属单划二局,前两年煤炭钢铁那些人想要跳出去单干,又划了地质三局,估计这帮人想要成立煤炭钢铁公司。”
他眉头微锁,有点抑郁,“现在市里面有想法,想要学沿海城市,将煤炭、钢铁这两块单独成立企业集团,将地质三局撤编,混编到新的集团公司去,在征集意见,招募人手。我们现在也迷茫着呢,不知该何去何从。”
“你不是在总局么?”
“总局也在缩编,准备精简部分人员到新企业。”
“去企业发展也不错啊。”李承掸掸烟灰,杜海滨今年才三十来岁,就没了冲劲?
“不是我……”杜海滨看出李承的疑惑,夹香烟的手指指屋内,示意家中老头子不让。
这对话如果外人来听,肯定听不懂,李承不算外人。
两人正聊着呢,对面过来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拎着一只大纸壳箱,朝杜海滨喊道,“杜叔,是您这说收瓷器?”
“额,小果,就搁这。”杜海滨指指门口几只箱子招呼那年轻人。
哟,电话有效果,又来生意了!
李承将烟蒂一扔,扒拉开纸箱,嚯,一套四件醴陵主题如意大冬瓜瓶!
冬瓜瓶是丝国传统赏瓷的基本瓶型之一,因貌似冬瓜得名,特点是给人稳重、踏实之美。如意大冬瓜皮则是冬瓜瓶的变形,将瓶身进行拉升,使得器型更显修长、高贵和大气,适合高档场合摆设及收藏。
东西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