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文化人,谁会注意长命锁上四个字的差别?
尚香梅头摇得很利索,三十多年负责喜宴上足有上千次,长命锁见得多了,真不记得有没有眼前这款。
她倒是提供不少水口公社到后来的水口乡、水口镇这一系列变化过程中,都有哪些人家丢了孩子的线索,什么张家的、李家的……大约有十多位,挺全乎的。在一个人口几万人的乡镇,丢孩子,肯定是件大事,多少有些传闻,而她,最擅长的是收集这些野闻琐事。
陈家明很适合做助理,他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本子,将这些线索一一记录下来,还与尚香梅重新核对一遍姓名地址。
也算收获吧。
告别尚香梅家,吴伟上前轻声问道,“李少,接下来?”
“回宾馆吧,中午歇歇。”李承摇摇头,上午的两次失望,终究让他有些心累。
线索终究还是太少,仅凭一枚略有些差异的长命锁,想要找到踪迹,太难!
回到宾馆,李承邀请南驰和林志书一道上去午餐。南驰坚持要回单位一趟,让林志书陪同李承几人。
没有勉强。
毫无疑问,南驰回单位,肯定是向余局或者上级汇报今天的事,这是他的职责。
可这也就意味着,今天上午这两趟,再加上南驰的汇报,估计不用一天时间就能传遍整个信宜——有一位北羡有钱的公子哥来寻亲。
李承准备再努力一次,找不到就此放弃,否则就等着蜂拥而上的“认亲潮”吧。
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最出名的一次莫过于“利铭泽先生寻子”。
利铭泽
先生是侠州希慎家族的长房长子,当年利铭泽邂逅一名十八岁女子李关开,诞下爱情结晶,可惜一年后利铭泽调防肇庆,便将母子安顿在开平。
乱世之人命如草芥,李关开夫人遭遇不幸,利铭泽那小名仲方的儿子,至此杳无音讯。
利铭泽先生回国探亲,发动一切力量,警察、媒体、寻人招贴、朝阳大妈……孩子的特征是身上有一块黑痣。
结果,一个月内,有一千三百多自称“身上有黑痣”的“儿子”上门认父!
利老爷子都傻了,直接绝了寻子的心思。
可即便如此,在利铭泽老爷子去世十三年后,还有“儿子”登门认亲,提出“财产继承”要求!
李承寻亲,与利铭泽寻子,本质上是雷同的。
他可没兴趣从这一堆人中给自己“筛选”父母!
即便现在找到,他也要和“父母”做一次dna对比才能确定。
午餐时间,李承在脑海中重新捋一遍这次红旗农场寻亲过程。
之所以坚持自己查询,不让官方介入,担心的就是“认亲潮”汹涌,可事实上自己还是小看国内对“外籍人士”的警觉力度。遇到高老一行,算是“不走运”,可李承琢磨,即便不遇见高老,只怕今明两天,相关单位肯定能收到自己来农场的消息。
两条被寄予厚望的主要线索断了,虽然有所谓的“新发现”,可那些都是“鸡肋”,现在还要留下么?其实李承很清楚,多留无意义,接下来的事情,只怕越来越复杂也越狗血。可真要就此离开,他又有些不甘心。
他
的决策能力还是很强的,很快拿定主意。
吃完午饭,他将吴伟叫到房间,下午就让陈家明陪着他,去跑尚香梅提供的有孩子失踪家庭,不提寻亲,就是搜集丢失孩子以及随身物品的特征。
搜集上来之后,自己会酌情分析,如果有高度相似的,大不了下次再来。
仅此一下午,明天一大早,离开!
而自己则可以利用下午时间,将这件佛门遗珍,做简单修整。
……
李大树揉揉僵硬的面孔,敲开家门,一位十来岁的少女欢呼一声,“爹地回来啦”,并抢着接过他的公文包。
“加文还没去上课?”李大树伸手在女儿头上摸摸,被少女扭头躲过。
“爹地,不能再摸了,不长个头的。”小女孩显然对这种摸头杀有些抵触,噘着嘴嗔怒。
“好好好,阿文长成大姑娘了,不喜欢爹地摸脑袋了。”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李大树夫妇非常疼爱,他呵呵笑着,跟在女儿身后走进客厅,“你阿姆呢?”
“你回来啦。”厨房那边,一位中年妇人探头打了声招呼,“阿文,把桌子收拾一下,马上吃饭。”
“好勒!”小姑娘脆生生的答道。
“你怎么没去学校?”李大树将外套脱下,扔在沙发上,又问道。
小女孩翻了个白眼,“老豆,健忘症了吧?不是你和妈妈让我下午请假,去参加外公的寿宴的么?”
李大树一拍额头,最近真是忙晕了,明天是泰山大人七十五寿辰,儿女们需要早点过去筹备明天中午的寿宴,只是……
他面露愧色,等妻子
端菜上桌时,腆着脸笑道,“嘉惠,下午……下午你和阿文先去岳父家呗?我下午还要去趟市里,晚上赶过去。”
“这么急?”那中年妇人有些不虞。
“嗨,最近农场的日子不好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次去市里,还是去化缘的。”他搬来凳子,在餐桌边坐下,“听老余说,有侠州老板来茂名,想要投资什么华侨城。我去完市府,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推点项目给那人。”
“怎么,今天上午和老余聊得不好?”李大树的夫人关嘉惠也算名门子女,见识不弱。
关嘉惠能与李大树这个护林员结合,还是当年一桩“英雄救美”促成的。
那还是二十多年前,关嘉惠和几位同学去爬山,结果在丛林中听到狼叫,一帮同学吓得各个溜得比兔子还快。关嘉惠不慎崴了脚,一人孤零零落在后面,被当时的护林员李大树背出山的。
想想上午的谈话,李大树苦笑。
丈夫的事情都是正事,关嘉惠沉默半晌,同意下午自己带女儿先回娘家,她又问道,“你昨晚说的那个羡国农场主呢?不是打算联系一下对方,谈谈合作么?”
这条消息是昨天李大树从西江宾馆总经理李玉胜那里探听到的。
李玉胜告诉他,这小年轻可不是高老一行的随从,父母是北羡大农场主(现场服务员误传),这次回国感受祖国大好河山的……
听到对方家中在北羡经营农场,李大树当时还挺开心的,可是一看前台登记资料,才二十四五,太年轻,应该做不了主——跪舔这种
小年轻,李大树有点放不下架子。
所以,他放弃了与对方的直接接触,上午见余局时,顺口提了一句,被余局直接怼回去,警告他不要随意打搅北羡客人。
也因此,李大树自己否决了原定今天中午接触一下那位北羡客人的计划。
一家三口,吃过午饭,司机上来帮忙搬东西,关嘉惠和女儿李加文,蹭车到市里娘家,李大树则直接去市府找人。
……
吴伟和陈家明抵达李大树家,时间为下午四点半,铁将军把门!
两人也没在意,像这种家中无人的情况,这是第三户。
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多,陈家明累的更狗一样,将手中一沓厚厚的资料,递给李承。
从六八年到七四年,水口、镇隆、北界、镇东四个乡镇,一共有十八个家庭走失婴幼儿。
其中四位女孩,直接排除;
另有七家,没有给孩子佩戴任何首饰,排除;
有三家佩戴长命锁,但年龄均在七零年之前,其实也可以排除——爷爷李沛伟不会连六七岁与两三岁的孩子,也分辨错误吧?
仅有一家,其实也可以排除的,那家丢失的孩子是1974年秋季,爷爷说过,捡到自己时已经满地乱跑……自己该不会出生后几个月就能满地乱跑了吧?
还有三家没人,没能打听到直接消息……
综合这十八家的消息,几乎可以宣告,这次寻亲,一无所获!
真是个让人失望、绝望的结果。
房间中,安静的能清晰的听见彼此呼吸。
许久,李承将这些资料装起来,叹了口气,“明天,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