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捡到自己,是1975年的冬天,那时,自己大约两三岁。
据爷爷生前的说法,当时自己在夜风中冻得像一只哈巴狗,蜷缩在大陂头径的一堆废纸垃圾中。按照他的推测,自己可能是被“拐子(人贩子)”从其他地方带到大陂,然后不知为何,又将自己遗失。
至于自己从哪儿来,爷爷也不知道。大陂头径那地方,距离偷渡猖獗的元朗尖鼻咀码头很近,自己也有可能是被拐子从国内偷运到江城的。
轻叹口气,将这件破旧的银锁揣进怀中,不管怎样,这也是自己生世证明之一。
“阿承呐,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别想太多,你爷爷那门的香火继承,才要多想想。”阿婆拍拍李承的手臂,叹息道。
李承挤出一丝笑容,“谢谢阿婆,我没事的,等我和泰勒的事情定了,我带她一起去给爷爷磕头。”
“那就好!你爷爷这辈子,不容易的!你要时不时去给他烧点纸钱。”老人上年纪,喜欢唠叨两句,李承点头称是。
刚才进来时匆忙,这会,李承眉头皱皱,屋内一股淡淡的酸味,很像玉米面发酵过甚的那种酸味。这味道,李承很熟——酸洗铜器之后的那种味道。
想起刚才阿婆说的“铜货”,他扫了眼客厅,没发现,便问道,“阿婆,您家这是什么味?”
“哎呀,可不是么。”阿婆对李承没什么戒心,径直将侧间房门推开,一股更重的酸味冲出,“你阿生叔弄回来的铜货,不知为什么有股子酸臭味,愁死我了。”
我去!这么多赝品铜器?
灯光下,大约有十二三件铜器被简易包装后,固定在运输木架框中,将房间垒得满满当当。虽然看不全铜器模样,也不能上手,但李承凭经验估测,这些都是赝品粗坯,还有两道工序没完成——除味
和岁月痕。
李承摇摇头,“阿婆,您还得劝劝阿生叔,这种事还是少干。”
麻瘤子一伙人,明显在钻空子——这些铜器对外当然可以说是工艺品。
“哎呀,整天跟麻瘤子混。麻瘤子根本就不是好人,阿生又不听劝,我也不知怎么办。”耿阿婆又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李承。
李承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只得应付着点点头,“阿婆,容我想想啊。等这次阿生叔出海归来,你让他去摩罗街找我。”
“欸!欸!难为你阿承。”耿阿婆忙不迭点头。
耿阿生典型的眼高手低,还爱做一夜暴富梦,这种人能做什么,李承暂时没想到,哎,见面再说吧。
将耿阿婆送回鹤立大学夜市后,懒得摸黑翻山,这里距离万惠小区几步路,索性回万惠小区的房子休息一晚。
几天没住,房子有点空寂。
从冰箱中翻出一罐啤酒,李承坐在窗台前小口呷着,也不知阿伟这次回国招人是否顺利,另一只手,盘玩着那只破旧的银锁……
昨晚睡得比较迟,泰勒来电话时,李承刚起床。
“你说什么?饶老安排王庚五校长去酒店问信?”李承惊讶地合不拢嘴。
问信即纳采,古时婚姻六礼之第一礼,大概等同于今天的“使媒人致意于女父”的意思,打探女方父亲对这门亲事的意见。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世称六礼,包含传统婚姻从询问意见,合生辰八字、纳吉、大定、请期、结婚的全套流程。
这事李承还真不知道,也不知饶老怎么安排的,还请动王庚五老先生担任红媒,老爷子把这次见面弄得挺复杂的。
李承既感动,又有些无语——自己和泰勒都不是那种讲传统的人,金家人估计这会也懵。
得,赶紧过去看看!
拿着车钥匙,李承却将方向盘打
向饶老别墅,先去找师傅问清楚,他老人家准备怎么弄?现在把自己都弄得有点晕。
饶老还在练习他的太极剑,动静之间,毋焦毋躁,颇有神韵。
“咦?你没去老丈人面前献殷勤?”
李承抬头,二楼,顶着一头乱发的饶棼,打着哈欠,估计刚起床。
“师傅请王院长(前)去了?”他问道。
“对啊,这下给你长面子吧。”饶棼嘻嘻一笑,“还绕了我家阿贵,他是辅媒,一大早就去了。你可还没给我谢媒礼哦。”
晕!李承挠挠头,低声问道,“师傅这是要闹哪般?搞这么复杂干嘛?”
“没什么复杂,老爷子就是觉得,金家人远道而来,怎么也要让他们感受我们这边的诚意,所以昨晚给王院长电话,临时请的媒。至于阿贵,那时临时凑数的。”
“哦,这样啊!不会再搞什么六礼吧?”李承继续挠头,“我都担心泰勒家人不懂丝国礼节,别给整蒙了。”
“你想得美呢,还六礼?”饶棼瞥了他一眼,“就是请个名望大点的去做媒。”
“这就好!”李承终于放下心,若是老师真的搞六礼,李承自己先要被烦死,按照他的本意,双方家长正式会晤一次就可以了,这年代,谁还搞那些?
等李承匆匆赶到文华东方酒店,
金博明、金辰英父子,正在往电梯口送王庚五校长和朱秉贵,双方笑容殷殷。
“辛苦王院长!”李承赶紧向老院长鞠躬致谢。
“阿承,恭喜啊!”王院长伸手在他肩膀上拍拍,神色颇为亲昵,又回头朝金博明一家子说道,“佳儿佳妇,佳偶天成!金老哥,这小子我学生,我挺了解他,为人踏实,也机灵,又跟在固庵身边学习,未来可期。您相中了个好孙婿!”
合着王庚五院长不仅会教书育人,连做媒都这么溜?听
得李承都不好意思。
王老院长上午还有学术交流活动,来得早,走得也快。
饶老接机,鹤立大学王老院长做媒,金家人没什么不满意的,就连原本脸色不太好看的金辰英,对李承的态度也改变血多,至于泰勒,她的声音甜腻得齁人,偏偏李承还就吃这一套。
上午,李承陪金家人参观江城这边的别墅以及店铺。
中午,饶老在自家别墅,设宴款待金博明一家人,算是正式敲定李承与金太姬的关系,至于正式文定和大定,安排在年底,至于婚期,要放到两年后金太姬毕业。
喧喧闹闹,李承定下人生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金辰英夫妇第二天返回天城,接着是金盛文,他直接奔赴和国。金老太爷夫妇则留在江城访友旅游,顺便等候参加饶老的八十寿诞庆。
李承抽空走了一趟翔叔家,完成明清家具的藏品交易。
他手中,再次多出十八件套精品明清家具。
让他发愁的是,两次家具收购,总计一百五十四件,占据红山别墅整整两间房,而且是叠放,不利于保养。
难道真的要将这些家具中的普品,放出去?
这些家具中,大约有三分之二的普品,在一百件左右,短时间想要卖出好价格,很难!
李承手中倒是有几位很适合的顾客,只是时机不太成熟。
先压一下也好。
“欧巴,别着急欣赏您的藏品,我们还需要准备今晚给罗比爵士的礼物呢。”泰勒敲敲房门,惊醒房内的李承。
今天晚上,江城罗比何将邀请金老太爷夫妇家宴,李承与泰勒作陪。
罗比何是前江城首富何启东爵士的第三子,现任何家一脉的幕后掌权人,现任何家掌权者为何弘毅,罗比何的哲嗣。
在侠州,何家的影响力可谓无远弗届,即便他们家早已经退出首富争夺战。
李承不明白,金博明老爷子怎么会和他家有交情,泰勒也不清楚,从未听爷爷提起过。
晚宴很正式,安排在太平山顶的何家老宅何园。
这是何启东爵士1906年开始建设的的园林,背山面海,融合丝国和夕陆建筑风格,是江城历史最悠久的“丝国文艺复兴”风格建筑。
正因为正式,今晚的礼物选择,让李承和泰勒非常头疼。
李承挠头,敛着眉心,“要不再问问爷爷?”
“问了,爷爷说不用拘于形式,心意到了即可。”泰勒鼓起两腮,似乎对爷爷招惹的“麻烦事”不满。
娇俏模样看得李承一乐,伸手揉揉她的脸颊,“我们去葵涌码头仓库翻翻,说不准能找到一两件何家昔年在中海的旧物,最合适。顺便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家底。”
家底?泰勒貌似对这话题更感兴趣,忙过来挽着李承的手臂,晃了两下,“那我们得快点,万一没合适的呢?”
葵涌码头11724号仓库,占地八百平米,挑高五米二,三人组公司十年签下租赁期。
推开厚重的铁门,灯光亮起后,泰勒双眼溜圆!
太震撼了!
一排排桁架摆放着各色物品:烛台、留声机、机械照相机、油画、水粉、老式电话机、台灯……宛如一座近现代西方工艺品博物馆!
整个仓库空置率不足三分之一,各类货品累计三万千七百多件(有大量的箱装)。
其中,超过八成都是赵帆的堂兄赵斌,两年时间用大货车以“艺术品贸易”为由,运送出来的。
这里面不能说没有国家一二级文物,很少。绝大多数是文物法规定可售的,而且多数是夕羡艺术风格的洋货,国内并不注重,被李承钻了个空子。
这是三人组公司侠州分公司的底气所在。
也是李承不为人知的真正财富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