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媛懊恼地回到酒店，又是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她累瘫了。
回房前她给自己在便利店买了两个馒头。晚饭吃馒头真的很寒颤，但跟吃的比起来，她更担心自己找不到工作。回到房间她给自己立了一个军令状：在没找到工作之前，就一直吃馒头！
两个馒头被恭恭敬敬地摆在桌子上。对着这两个馒头，她不敢去想过去自己到底扔掉过多少昂贵的食物。
“蛋糕、黄油贝果、燕窝炖鸡头米、菲力牛排……不不不，我要吃眼肉。还有土豆炖牛腩、松针烤羊排、铁观音红烧肉……”甄家媛对着两个馒头闭上了眼睛，她脑子里此刻全是肉。
从对以前自己浪费食物的愧疚感，瞬间转变到了对肉的渴望。
“叮叮！”手机响了两声，又是一个面试通知！
这是一家汽车4s店，招聘的也是销售。甄家媛看着对方在线沟通的头像闪烁，脑子闪回到刚才被胖主管羞辱的场景。她有点怕了。
“怕有什么用？”她重重拍了自己大腿一把，拍得自己腿上一片红，“甄家媛，你是一个有深仇大恨的人！你要赚钱！你要报仇！”
给自己打完鸡血，那块一提到钱又灵光起来的脑回路，再次被激活了。她指尖飞速在手机上戳着，约好明天上午面试的时间和地点，她满意地揉了揉那块被拍得火辣辣疼的大腿肉。
接着，甄家媛端正地坐上写字桌，开始对着手机，在酒店的便签上涂涂写写。
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天很黑了，她伸手摸向桌上的馒头，又赶紧缩了回来。
“不行不行，再熬熬！”她继续写着。过了一会儿，肚子咕噜噜咕噜噜地响个不停，她只得一边戳手机抄租房信息，一边又让机器人给她送了一次免费的水和纸巾。
酒店的便签纸上，写满了她这两天得空就要看的房子地址和中介电话。
一千元以下的预算，要租到独住的房子是绝无可能的。除非去最北面山里的农村去租农家屋。她要工作、要保证通勤时间，能选的就只有老城区，或者老城区偏北的下麓区的合租房。
合租房肯定也有好坏。甄家媛把独立卫生间设为了关键词，跳出来的房源信息立刻就超预算了百分之六十。
没办法，她把地图继续往北拉。
中麓区，中麓区有地铁，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搜索了一通，找到两三个超预算一点点，但位置还行、有独立卫生间的合租屋。
上麓区的价格是还行了，就是交通没那么方便。
考虑到还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工作，权且看看。
她又抄了几个她觉得各方面条件还行的房源。
最后，她实在饿得扛不住了，就着酒店的免费矿泉水，把那两个宝贝馒头给吃了。吃完她赶紧洗漱睡觉，怕自己饿了又要难受。
第二天的面试在上午。甄家媛出酒店赶公交，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早高峰。公交车里全是人，挤成一团乱麻。汗臭、脚臭全都掺杂在一个不通风的车厢里，空调如同摆设，各种喧嚣、哭闹、嘈杂堆积在一起，像一锅烧开的红油火锅一般沸腾。
甄家媛一身臭汗，也顾不上是不是有人趁机揩油，到站赶紧下车。一下车立刻对着垃圾桶吐了起来。颠簸的车厢、臭气、喧闹……胃里只有一杯黑咖啡的甄家媛，像一只被挤干净的洗头膏，扭曲而凌乱。
吐完，甄家媛飞奔向面试地点。紧赶慢赶，她还是迟到了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让她被拒之门外。负责面试她的人事部经理瞟了她一眼，直接让她回家。她握着简历，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站在人事办公室门口挪不动脚。
过了几分钟，人事部经理起身接待下一位应聘者。一眼看见哭丧脸的甄家媛，毫不客气地说：“大门在那边，要哭去你家祖坟上哭去。”
甄家媛这几天流的眼泪比过去二十几年的还多好几倍。她突然决定不再受委屈了，她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受任何委屈了。
她突然几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人事经理，把简历一递：“让我见销售经理，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人事经理先是一愣，突然伸手就把她一推：“都跟你说了大门在那边！”这个人事真是铁板一块：“做销售的居然迟到。真让你上岗了，难道客户等着你吗？”
“我保证下次不会了！”甄家媛再次站到人事经理面前，弄皱了的简历再次递了上去。
“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人事经理一声吼，接待室里的销售经理突然发话了。
“让她进来吧！”
如临大赦的甄家媛说时迟那时快，哧溜一下就钻进了接待室。
这次的接待室有两位面试官。一个年纪三十来岁，一个略年轻些。都是笔挺的工作西服，衬衫领带标标准准。
甄家媛正了正身体，把简历恭敬地递上：“两位领导好，我叫甄家媛。今年二十四岁，毕业于俨州天华国际高中，没有工作经验。”
“坐吧。”年纪稍大的经理发话，同时接过她那寥寥几笔、一眼看透的简历。
“怎么迟到了？”年纪稍大的经理
“我不熟悉路况，”甄家媛心虚地回了一句，立刻又挺胸大声说道，“您放心，下次绝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不管是上班还是拜访客户，我一定会查清楚路线，做好攻略，提前出发！”
“噗嗤！”年纪略轻的那个经理瞅着甄家媛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了解我们品牌和产品吗？”年纪稍大的经理继续问着。
“意大利国宝级跑车。主流车型售价在三百到六百万。a系列三百到三百八十万，客群偏年轻，主要集中在二十到三十岁。f系列……”甄家媛正准备侃侃而谈，却被年纪稍大的经理挥手止住了。
他不想听那些网上可以查到的东西，问道：“你知道买我们产品的顾客男性多还是女性多？”
“男性多。”甄家媛回答得很快。
“你这么肯定吗？”
“是的。”甄家媛点点头，她的朋友圈和她认识的人里，开这牌子车的都是男性。
“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这个车……丑！”甄家媛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表达，只能依着心里的想法直说。
“女性客户买车看外观。咱们这个产品外形……太硬了，当然性能很好，可女的就不懂性能。”
年纪稍轻些的经理又笑了。
“继续说，没关系。”意识到打断了甄家媛，年纪稍轻的经理说了甄家媛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
这句“没关系”很关键。甄家媛心里一颤。
这个年轻人，他笑的时候并没有顾忌身边这位年纪大些的领导，还跟她说“没关系”……甄家媛也是富人圈里长大的孩子，那些人与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人情世故她也是有数的，心里咂摸了一下，就敏锐地觉察出这个年轻人才是隐藏boss。
“方向盘太——重了。我就掰不动。开一趟回家就肩膀疼。座位也不舒服。”甄家媛开始手舞足蹈地描述起来。她确实试驾过这个品牌的车。“还有……咱们品牌的产品，越便宜越没有性价比。最低配的a系列洛丽塔，两百万。二级市场上基本没有流通价值。到手就打六折。如果女性客户拿着两百万去买包，八十万的h牌，第二年就能涨将近百分之十五。越有钱的人，越会算这笔账。咱们的产品，有流通价值的要接近六百万，这就屏蔽了一大堆初级和中级富豪，客户池就大不起来……”
说到这儿，甄家媛意识到自己有点儿搂不住了。赶紧闭嘴，毕竟自己是来面试的，不是给他们提意见的。
两位面试官一听，原来面前坐着的是一位隐形富家女。
“好的，你……回去等消息吧。”年纪稍大的经理作了这场面试的总结。
又是没有任何评价，又是回去等消息。甄家媛心里犯嘀咕。难道面试就没有当面敲定、下午来上班的那种吗？
她只得乖乖站起来，轻轻鞠了个躬离开。到门口一想，自己刚才可能言语上鲁莽了，赶紧补上一句：“两位领导，咱们公司的产品是非常优秀的。刚才我说的只是我自己的认识，肯定是很浅薄的，请两位领导不要见怪。”
“噗嗤。”年纪稍轻的经理又忍不住笑了，看得出他被甄家媛这场面试逗得心情愉悦。
他起身走到甄家媛面前，温和地说：“说得挺好！”而后对着门外喊了句，“下一位！”
甄家媛走出4s店，肚子又咕噜噜地叫了。
“你真乖，刚才面试的时候没叫，这会儿才叫。真是好孩子。”甄家媛自娱自乐地揉揉肚子，“神清气爽，去找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