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员远远便看到了天子仪仗,听到开道锣声,急忙跪倒在道路两边相迎。
在一排排仪仗之后,便是刘明的黄罗伞盖。
他没有乘坐车辇,也没有全套换上帝王的礼服,而仅仅是将金盔换成冕旈冠,在金甲外面又罩上了帝袍,骑着高头大马,腰悬天子剑。
目光如炬,扫视群臣,显得无比威严。
蹇硕抬头一看,正与刘明目光相对,发现这个替身与数月前离京之时判若两人,气质上明显多了几分威慑感,令人不敢与之久视。
“满朝文武前来恭迎陛下!”蹇硕大声说道。
刘明没有答话,昂首挺胸,手扶佩剑,径直骑马继续前行,往雒阳方向而去。
蹇硕的脸色快成了猪肝紫,感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见几名朝中重臣正看向自己,这才忍耐下来。
再向那替身的身后看去,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并排列着三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一个黑脸。
在他们后面,则是整齐的马队,清一色的黑马,看起来就威武不凡。
“替身离京时没有这样一支马队啊,难道是从匈奴人那里缴获来的?”蹇硕心里直犯嘀咕。
其他文武大臣见了,心中也是暗自惊叹。
怪不得陛下能打胜仗,这军容就与普通的西园军、北军不一样,每名士卒脸上都有一股难以掩饰的杀意。
在黑马之后是张辽的八百并州狼骑兵,虽然战马的毛色不同人,但一个个也是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
这时虎贲卫史阿来到群臣面前,大声道:“陛下有旨,将在东城外斩杀七百匈奴俘虏,以祭天地,请众卿上城观斩。”
众人谢恩领旨,纷纷爬起身来,在后相随。
袁隗起身,紧跑几步,追上刘明的坐骑,上前拉住缰绳,道:“微臣恭迎陛下凯旋,臣为陛下牵马!”
真就牵着马缰绳在前行走。
蹇硕本来是要上车的,看到袁隗这一幕,不由得眉头一皱,以往为陛下牵马拽镫这种事,肯定是他们这些近侍最先去做的。
既让陛下高兴,也能显示出自己与皇帝的亲近。
可对方毕竟是个替身,自己根本没必要去牵马拽镫,可是袁隗却率先这么做了,如果自己不上前,岂不是会让朝中大臣们猜测自己失宠了?
自己不如姓袁的与陛下的距离更近?
不行,决不能给别人留下这种印象,否则麻烦事不断,估计很快就会有人落井下石。
蹇硕一咬牙,也紧走几步来到刘明马旁,道:“微臣为陛下扶镫!”
说着话,抬手扶住了刘明的一只马镫。
刘明感觉稍显意外,这些细节都不是事先规划好的,不过既然你们想要表现,那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吧,多走几里路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二位爱卿辛苦了。”刘明淡淡道。
牵马拽镫这种仪式,其实很多时候也就是意思那么一下,或者较短距离,比如皇帝上马的时候牵一下、扶一下,等。
然后骑马的人客气一下,就结束了。
而刘明显然没有让他们结束的意思,而现在距离雒阳城足有十里地,难道就这么一直牵着走回去?
要知道袁隗和蹇硕都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了,在古代这个年纪不算小了,徒步走这么远,还要跟上战马的节奏,估计没等到雒阳就累得散架了。
其他大臣们看权臣蹇硕和世家之首的袁隗都去牵马扶镫去了,本来也想要表现一下,也只能靠边站了,只留下羡慕的眼神。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得到陛下的如此恩宠啊。
他们却不知道,此刻的蹇硕已经心里骂娘了。
这个替身实在是太过份了,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
袁老头不知就里也就罢,在本将军面前你个替身还摆什么谱?正确的操作不应该是本将军一扶镫,伱立刻吓得滚鞍下马推辞谦让吗?
然而,刘明就这么坦然受了。
十里地,一寸没少,这两老头龇牙咧嘴硬走了十里路。
回到京城,刘明直接登上雒阳城头,众文武紧随其后。
蹇硕与袁隗觉得两条腿都快打辫了,一个劲地哆嗦,要不是旁边有人扶着,恐怕早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明日便是元日,也就是过年的时节,在后世叫春节。
刘明就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杀人祭天。
城下,张辽麾下的西园军已经把七百匈奴俘虏押至,一排排跪倒在地等待行刑。
刘明先读了一篇祭天文告,回顾大汉国祚,简述自己出征河内所取得的功绩,陈述贼人的恶行,杀之以祭上苍,保佑大汉江山、黎民百姓,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等等。
这篇祭文是刘备亲自操刀写的。
刘备的文化造诣并不低,曾拜大儒卢植为师,而且多年征战,让他的文风之中有一种金戈铁马般的气势,现在正好可以用来彰显刘明的文治武功。
“行刑!”刘明大声喝道。
城下的刽子手将大刀高高举起,狠狠落下,一颗颗人头落地,鲜血喷洒,瞬间便染红了护城河。
城头上的众文武特别是那些文官们,何曾见过这种惊悚的场面,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再加上天气比较冷,许多人都感觉浑身在打颤。
就连本来想要抽空对刘明抱怨几声的蹇硕,此刻也不敢言语了,只是深深地吞了一口唾液。
心中暗道,不好啊,这个替身见过血了,手段硬了,翅膀支楞起来了,以后不好管束了啊。
他还在做着让替身言听计从的春秋大梦。
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能把这次带回来的大军全都带入城内,至少在军事上限制他一下。
毕竟替身一下子带回来三万多人,即便真的想要入城,也没有那么多地方安置。
后续的大军由吕布和杨奉率领着,还没有到达雒阳城。
“将匈奴大单于於扶罗及战俘的人头全都挂在城头示众。”刘明吩咐道,“让天下人都知道犯我强汉者,必诛!”
“遵命!”立刻有亲兵前去传旨去了。
祭天仪式结束,蹇硕抓住机会进谏道:“陛下此次回京所带兵马众多,为了免得惊扰城中百姓,不如除亲随之外,大队人马皆驻扎在城外。”
“准奏!”刘明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道,“文远的西园军和狼骑本身就是驻在宫中的,自不必说,朕再带三百黑马义从入宫,其余三万大军由吕布、杨奉在城外安置。”
说着转身下楼。
蹇硕一看还不错,算是给了自己一个面子,让他的心情略略平静了少许。
他哪儿知道,刘明本来就没打算让三万大军一齐入城,他们都是白波贼与黑山贼归降过来的,军事素质低下,军纪涣散、训练不足,如果全都一股脑入城,不一定会惹来什么乱子。
即使是这样,当他领着三百黑马义从入宫之时,其气势也非同一般。
老丈人冯芳率众在宫城外队相迎,满脸陪笑地把刘明接入皇宫之中。
看到刘明凯旋而归,建立如此大的功勋,不由得与有荣焉,自己的腰身也拔高了几分。
蹇硕也骑马跟在旁边。
低声道:“明日是元日大朝会,之后你要大宴文武,本将军全都准备好了。”
“那里是怎么回事?”刘明抬手用马鞭指了指,道。
蹇硕顺着马鞭所指之处看去,见正是东宫,之前是董太后所居之地,董太后死去后,便被蹇硕用来秘密收养其他替身。
刘明早已得到了消息,只不过是故意问之,看其如何应对。
“啊……这个……”蹇硕迟疑一下,道,“太后及其仆从全都遇害,有人说东宫闹鬼,末将便将其围住了,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太后是怎么死的,他俩都一清二楚,这个理由不过是搪塞之词。
“闹鬼!?”刘明忍不住笑了,道,“朕在河内历经血战,杀人无数,神鬼辟易,岂能容忍宫中闹鬼?带朕去看看。”
说着一拨马就要往东宫方向而去。
蹇硕自然是不能让他去看,急忙道:“陛下风里雪里赶回来,还是先行休息吧,淑妃还在宫中等着呢,没准这恶鬼听说陛下回来,过几日就会自己被吓跑了。”
自己吓跑?刘明一听,你这是想转移替身?没门!
“朕正要趁着挟大胜之威,来镇住鬼怪,无妨!”刘明说着就往东宫走去。
蹇硕觉得这次替身的变化确实很大,对这个好色之徒,搬出淑妃竟然也没管用,而是铁了心要去看鬼怪。
蹇硕还等说什么,突然听得旁边有人冷哼一声,仿佛在耳边打了一个闷雷相似,侧脸一看,就见一个与长相与鬼怪也差不多少的黑脸将军正向他怒目而视。
这位将军黑盔、黑甲、骑黑马,皮肤黝黑,钢髯一根根直立,豹头环眼,那眼珠子一瞪,能装得下蹇硕三个眼睛。
手里还紧紧握着黑皮鞘的佩剑。
从上至下透着一股杀气。
蹇硕不知道他是谁,但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他相信,如果自己胆敢反抗,对方会毫不犹豫拔出剑来将自己的脑袋砍下。
心说这替身是从哪里弄来这么一个活阎王,也罢,他非要去那就随他去吧,最多是再向其编个瞎话糊弄过去而已。
东宫门外有重兵把守,刘明甩镫下马,道:“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朕与蹇将军入内瞧瞧有什么鬼怪。”
“陛下孤身前往,恐有危险……”刘备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不必担心,王越、史阿师徒随同入内。”蹇硕说道,“其余人都在外面候着即可。”
他现在极度信任王越、史阿,甚至这里的那个替身就是王越帮助查找到的。
虽然王越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作用,但也算是知晓一部分根底的,有他师徒二人相护是最恰当不过了。
“朕倒是要亲眼看看是什么鬼怪在此作祟。”刘明说着一摆手,道,“还不闪开!”
守门的军兵立刻闪开一条通道,王越在前领路,蹇硕与刘明居中,史阿在后。
众人跨入府中,开始一处院落一处院落地寻找。
“鬼怪在何处?是哪间屋子闹鬼?”刘明问道。
“本将军也未曾见过,只是听说飘乎不定,难以确定踪迹。”蹇硕只好继续编瞎话。
“那就每一个房间都去看看。”刘明道。其实他之前已经听王越暗中禀报过了关押另一个替身的所在,但是他不能一下子就直莽那里,否则会让蹇硕怀疑到王越。
蹇硕看了看指手划脚的刘明,又左右看了看,这个替身带回来的武将一个都没在身边。
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趁着没人在侧,现在将其杀掉,让那个替身顶替他出来行走如何!?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感觉像是疯草在狂长一般,根本压制不住。
蹇硕用手轻抚胸口,深呼吸了几次这才让自己的心绪宁静下来。
不能操之过急,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新找的那个替身各方面的条件照着刘明都差远了,还远未达到能够公开抛头露面的水平,要将其训练成熟还要费些时日。
可是如果让两个替身碰面了该怎么办?
蹇硕有点挠头,该怎么解释,他正在想词儿的时候,就听得刘明突然问道:“这处院子怎么不进去?都走到门口了,就挨个看看吧。”
王越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蹇硕。
“有事瞒着朕?”刘明盯着蹇硕,脸色淡然地问道。
“这……”蹇硕迟疑了一下。
“你们在院外等着。”刘明说完,转身道,“把门打开!”
守门的士卒不敢怠慢,急忙把院门打开。
“将军……”王越迟疑一下,表现出一种万事都听从蹇硕的姿态。
“唉——”蹇硕叹了口气,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倒要看看这个替身要怎么做,有些事正可以借此二人谈开来,便道,“你们在外面等着,别让其他不相干的人靠近。”
这处小院是之前用来给宫中管事单独居住的所在,因而各色陈色都不算太差。
刘明看了看院中无人,便上前打开一间间房屋的门,只是每一间都是空的,也无人值守。
最后推开卧房的门,往里一看,不由得捂住鼻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