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热气如雾霭蒸腾。虽只是家常便宴,但酒水菜肴皆颇为讲究。楚离悠然地为自己斟了一小杯酒,可惜并非阙罗坊的桃花酿,他心中不禁略感遗憾。忆起先前在院中靠近那婢女时,似有若无的桃花酿香气飘来,惹得他心生馋意。
“皇弟,不合胃口?”楚钰放下手中的筷子,狭长的眼眸探究的看着分神的楚离。
“没有,只是第一次来皇兄这里,觉得一切都很新鲜。”
楚钰笑了笑:“若是喜欢常来便是。”
楚离也笑了,但是却不多言。
两人其实并不算亲厚,偶尔几句话后,便不再多言。
酒宴过半,楚钰像是才恍然大悟般:“有酒无歌,实在枯燥乏味。我府上正好有位客人,能歌善舞,歌艺更是能绕梁三日,不妨让她小歌一曲,也好助助兴。”
楚离立刻来了兴致:“好啊。”
未几,屋内琴音袅袅,如泣如诉。寻声望去,一女子身着粉色拖地水裙,衣袂飘飘,宛如仙子。她肌若凝脂,腰如细柳,步步生莲,缓缓而来。女子轻甩锦袖,似翩翩彩蝶,和着那虚无缥缈的琴音,声音清脆婉转,恰似黄鹂出谷,委实令人如痴如醉。曲罢,女子款款退下,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楚离连连称赞:“没想到七哥府上竟有如此精通音律的妙人。”
楚钰只是笑着颔首。
他自然知道这个弟弟的脾气。
因为生母是皇后,生下来身份就比他们这些皇子来的金贵。从小到大,就深得皇上喜欢,或许是从小就万千宠爱,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他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换句话说,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弟确实性格沉稳,查了这么久也没有寻到什么有利的把柄。
只是有一点很特别,听说他这位皇弟一直以来都非常热衷于钻研琴棋书画,而且对会琴棋书画的美人格外喜爱。
父皇显然对这件事极其反感,想想也是未来的国之储君,一心不在学习治理国事上,满心都是诗画音律上,这若是放在寻常权贵子弟身上也不过是无伤大雅的风流韵事,可是这件事放在一个未来的储君身上,就是昏君的征兆,是大逆不道。父皇的震怒使得这位皇弟收敛了不少,身边也没了这些莺莺燕燕,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投其所好,不就是最好的拉近彼此的方式。
他这位皇弟若是一直这么完美,他哪里又有可乘之机。
“不瞒皇弟,我对音律确实不擅长,可是君子有成人之美,若是皇弟喜欢大可带回府邸。”
“可是……父皇那里……”楚离欲言又止,可是又舍不得,满脸纠结,最后却还是道:“还是不必了皇兄,若是喜欢我来皇兄府上听曲,岂不是更好?”
楚钰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显然楚离极其精明,既不会落人把柄,又不将那女子身上潜在的风险彻底拒之门外,这般犹如四两拨千斤般话语,还带着几分为难,似乎真的认真思量过,可是却句句毫无信任,甚至轻轻松松就拒绝了楚钰的好意。
只是只字片语就看得出他这个皇弟,果然是人小鬼大,精明得很。
正在楚钰以为拉拢楚离失策的时候,却见他突然端起手边的酒杯,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道:“皇兄,若是真想送我一件东西,其实皇弟还真想向皇兄讨一个人。”
“是何人?”楚钰有些意外。
“具体姓名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看那女子穿着七哥你府上婢女的衣服,就想着应该是皇兄府上的人。”
楚钰即刻了然,看了看一旁的刘公公。
刘公公向前一步,连忙跟着笑道:“没个姓名和模样,太子爷这句话可就难为我们家主子了,虽然王府服侍的下人比不上太子府,可是毕竟也有上百号人,太子殿下您这可为难了老奴喽。”
“我记得她的模样,我可以画。”
楚钰只以为楚离是看上自己府上哪个小丫鬟,也没有多想,便对刘公公道:“既然是皇弟喜欢的,若是能对上号,就让她随皇弟离开便是。”
“皇兄,你可待我太好了!”楚离笑嘻嘻的站起身。
楚钰只是笑了笑没多言。
没一会,刘公公让人拿上来了笔墨纸砚。
随着楚离的笔墨在宣纸上展开,寥寥几笔渐渐有了人像的模样。
只见,画上的女子,略微带着些许微醺和恼怒,可是那双眼睛却仿佛含着风情,让人过目不忘。
寥寥数笔,外人还未看出具体像谁,可是楚钰却神色一沉,仿佛连周围的空气也降低了几度。
站在一旁的刘公公终于按捺不住内心强烈的好奇心,他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目光朝着自家主子手中的那张宣纸望去。只是匆匆一瞥,刘公公便心知肚明:这下可麻烦大了!仿佛一股寒流瞬间穿透全身,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刘总管,府上可有此人?”楚离兴奋地拿着宣纸递给了刘公公。
刘公公一脸的尴尬,讪讪地冲着楚离笑了笑,说道:“奴才还真是从未见过呢。回太子爷的话,外面风如怒号,雪似鹅毛,兴许是您一时看花了眼,晃了神。”
“不可能,这个女子是我刚才在府内见到的,她还……”踹我一脚,后面的话到底没说出来,只是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接着道:“我确定没看错,肯定有这个人。”
楚钰握着茶具的手已经微微泛白,表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平和:“皇弟是第一次来府上做客,就让你喝了这么多酒,若是被父皇知道又该责怪儿臣招待不周。来人,还不快侍候太子下去休息。”
“可是皇兄,这女子……”
“交于刘公公,看看是否可以寻到。”
刘公公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寻到也不敢送走啊?谁不知道这位桃久姑娘在七皇子心中的份量,虽然这几年两人疏远了些,但是若是细细观察还是能看得出七皇子真正上心,信任的人也只有这么一位。
楚离还想争辩什么,可是见楚钰一脸冷然,也只能作罢,只能惋惜的小心收好画像。
楚钰却如鲸吞牛饮般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面色犹如寒霜凝结,难看至极。
好不容易等到楚离离开,如泥塑木雕般沉默许久的他,猛地灌下一口酒,酒入愁肠,如火焰般灼烧。还没等刘总管开口,他便如怒目金刚般,一脚踹向身前的桌宴,那桌宴如土鸡瓦狗般瞬间倾倒。
愤愤然离席的楚钰,只留刘总管在一旁噤若寒蝉,吓得直擦头上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