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两人潇风尘仆仆地抵达余阳县衙门前时,只见一名身着衙差服饰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迎上前来。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几分警惕地打量着林潇二人,沉声问道:“汝等何人?竟敢在县衙重地徘徊。若有告状之事,也过几天,新任县令尚未抵达。”
林珠闻言,迅速从行囊中取出一份公文,在衙差面前一晃道:“此乃吏部颁发的委任状,我家小姐便是新任县令,尔等还不速开大门,恭迎县令上任。”
“女子为县令!”衙差惊愕之余,不禁脱口而出。尽管晟朝开放女子科举已三十余载,然而世俗偏见仍旧根深蒂固。
参加科举的女子寥寥无几,且多半是出身名门,仅为镀金而已。真正愿意出仕为官者,更是屈指可数。
不过,那名衙差亦是伶俐之辈,见对方气势不凡,又闻是新任县令,便急忙转身跑回衙门内禀报。
未几,县衙大门洞开,十余名官吏鱼贯而出,迎接新任县令的到来。
一位年约五旬、目光锐利的老者,身着青袍,步履沉着地迎上前来。他向林潇深施一礼,恭敬道:“下官乃余阳县县丞齐远,参见大人。月前,吏部传来消息,言将有一位才女莅临本县,出任县令。未曾想大人如此年轻有为,下官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
言毕,他再次拱手施礼,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林珠手中的文书,一抹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林潇目光如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微妙的举动。她微微一笑,示意林珠将文书递予齐远,并谦逊地说道:“年轻有为实不敢当,小女子只是承蒙朝廷错爱,方有机会来此地为官。”
言罢,林潇心中也自感惊讶,惊觉自己言辞竟如此文雅。她暗想,这或许是受原主林潇的影响,其学识与气质已在无形中融入了自己的言行。
齐远接过文书,仔细审阅。确认无误后,他神情更加恭敬,双手奉还文书,随即率先跪拜在地:“下官参见县尊大人。”
见齐远县丞已然确认林潇身份,余下众人亦纷纷趋前,恭敬跪拜。林潇虽对众人的跪拜感到稍许不适,却也注意到他们先前眼中的不屑已消散无踪。
于是,她从容不迫地受了众人一礼,尔后轻盈上前,将齐远扶起,婉言道:“齐大人,无需拘礼。本县新至,余阳县诸事尚需齐大人及诸位同仁鼎力相助,在此先致以谢意。”
言罢,林潇举止优雅地抱拳,向在场诸位深施一礼。
众人慌忙摆手称不敢,随后在齐远的引领下,林潇款步踏入县衙朱漆大门。
穿行于宽敞肃穆的大堂,她的视线在精美的雕梁画栋间流转,最后停留在二堂的门扉之前。
前世的李清也游览过几个古县衙景点,如今才真切感受到这县衙的威严。
二堂内光线柔和,布置简洁而不失威严,这里是平日处理公务的重地。众人纷纷按序就座后,齐远便开始为林潇引荐在座的同仁。
他伸手指向一位比他年长、威严满满的老者,介绍道:“这位是我县的师爷田文远。田师爷虽已年逾花甲,但对县内大小事务皆如数家珍。”
田文远听到介绍,正想起身行礼,却被林潇轻声阻止:“田老先生,无需拘礼。日后我们将常相往来,繁文缛节能省则省。”
随后,齐远又指向门口一位英姿勃发的青年:“此乃我县捕头秦风。秦捕头出身本县,武艺精湛,一直在县衙尽忠职守。”
秦风屹立于堂前,身姿如苍松般挺拔,深蓝色的捕头衣袍更凸显出他的英挺之气。
他面容俊逸,剑眉下嵌着一双深邃而犀利的眼眸,高耸的鼻梁与紧闭的薄唇相映,彰显出一种坚不可摧的气质。
秦风向林潇郑重地行抱拳礼,而林潇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中闪烁的一丝桀骜不驯。
林潇的视线在秦风身上稍作停留,心中暗想:“这俊俏小生,虽有些姿色,却也不必如此傲慢,毕竟,我才是你的上官。”
想到此,她淡然一笑,微微点头,算作回礼。
随后,齐远继续为林潇引荐县中的文员与衙差,林潇与他们一一寒暄。
与众人见面之后,林潇在齐远的引领下,开始逐步熟悉县衙。
她先后巡视了签押房与案牍库,最后踱步至后院。
此刻,林珠已在仆人的帮助下,将行李妥善安置于后院的厢房内。见林潇走来,她静静地跟在其后。
齐远又详尽地介绍了县衙内宅的布局与日常所需,以确保林潇对新居有所认知。
言毕,他见诸事已妥,便恭敬地告退道:“县尊大人,此刻夜色渐浓,大人又经长途跋涉,想必已疲惫不堪。下官不敢再叨扰,待大人明后日安顿停当,下官定将衙署内情一一禀报。”
林潇确感倦意袭来,遂未再挽留齐远,送其离去。
尔后,她吩咐侍从备些简易膳食,以供她与林珠果腹后安寝。
须臾间,仆人们已端着珍馐美味鱼贯而入。林潇瞥见眼前佳肴,不禁愕然。她原意仅是随意用膳,然此桌菜肴却琳琅满目,竟有十余道精致小菜,甚至还有一壶酒。
林潇虽来自现世,却深知此朝官员饮食并不奢华如此。
她沿途所尝皆是粗茶淡饭,对此等盛宴颇感意外。
然而,林潇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仆人们初次见面时的一种礼节之意,于是便未再多说什么。她眸中闪过一丝明悟,唇边浮起一抹浅笑。
林潇眉梢轻挑,目光在丰盛的餐桌上流转,最终凝于林珠身上。林珠依旧保持着那份谦恭,眼神游移,不敢与林潇对视。
林潇莞尔一笑,声音温婉却坚定如铁:“珠儿,我们虽名为主仆,却情似姐妹,何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来,赶紧吃吧。”
林珠闻言,眉尖轻颤,稍作犹豫,终在林潇的执意邀请下,缓缓移步,坐于林潇对面。
她素手轻触那光洁的桌面,心潮起伏,如波涛汹涌。
林珠的嗓音略带颤抖,“小姐,您如今身份显赫,我……我怎敢与您同席。”
林珠话音未落,林潇的脸色已然沉凝,声音中带着几分严厉:“珠儿,我何曾将你视作仆役?倘若你认我,便与我共进餐;如若不然,请自便。”
林珠眼中掠过一抹惊愕,随即垂首,默然无语。
她深知小姐平日里待自己极好,但此刻听到如此直白的言辞,心中仍涌起一股暖意。
二人经历了一整日的劳顿,疲惫已极,然而面对满桌珍馐,却难以下箸。
林潇轻叹一声,命仆从将残羹剩饭分与他人。她的视线在那些精巧的餐具上流转,心中暗叹,这晟朝的昌盛,竟丝毫不显末世之兆。
膳后,林潇在林珠的陪同下,踏入自己的寝室。
室内陈设无不彰显着奢华与精巧,从精致的绣花床幔到光可鉴人的红木桌椅,再到那散发着淡雅香气的玉瓷花瓶,每一处都让林潇对晟朝的繁荣赞叹不已。
林珠悉心地为林潇整理好床榻,正欲转身离去,却被林潇唤住。
“珠儿,此地并无外人,唯你我二人而已。在余阳县,我们彼此扶持,你既是我的家人,亦是我最信赖之人。我观你神色,若有任何烦忧,尽管向我倾诉。”
林珠眉间轻蹙,声音里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忧虑:“小姐,此间人心莫测,有些言语原非我应提及,然而为了小姐的安危,却不得不言。我观这县丞及衙门众人,对小姐的恭敬似乎并非发自肺腑,他们似乎有所隐瞒。”
林潇听闻此言,心头一震,眼中不自觉地掠过一丝惊疑之色。
她回想起先前秦风那轻蔑的一瞥,本以为只是对自己新来的不屑,但此刻细细思量,那眼神中似乎真的蕴藏着更深的含义。
见林潇默然沉思,林珠又言:“以我们到来的时辰,衙门内本应只有当值之人。然而今日,缘何众人皆聚于县衙之内?再者,倘若他们真心迎候小姐,按例应在交通要道相候,而非待小姐亲临县衙方才仓促相迎。”
林潇眸中闪过一丝锐利之色,她开始深思林珠的提醒。
尽管对官场繁文缛节不甚了了,但她直觉地感到,这些人深夜逗留在衙门,绝非单纯为了迎候自己。
他们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阴谋,直至自己现身,方才匆匆四散。
再回想方才的宴席,珍馐美酒,若是衙中侍从想要巴结自己,岂能如此神速备齐?
显然,那些佳肴美酒原是齐远等人为己所备。他们深夜在县衙中商议的,定然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要事,待自己出现后,方匆匆散去。
思及此,林潇愈发好奇,这些人究竟在隐瞒何事,缘何此刻仍逗留于县衙之内?
林珠见林潇沉思良久,遂柔声道:“小姐,许是我多心了。或许他们真心在此迎候,或有要事相商。小姐无须多虑,以免伤神。”
“小姐长途跋涉,身体尚待恢复,今夜应好生休养。”言罢,林珠轻盈转身,走出房门,为林潇轻轻掩上了门扉。
林潇独坐静思,心潮渐平。念及自己新来乍到,尚需齐远等人相助,实不宜无端生疑。
回想今日众人之态,虽有轻视之意,却仍不失恭敬之礼,并未因自己女儿身而怠慢。林潇心中释然,将初起的疑虑轻轻搁置。
她虽承袭了部分林潇的记忆,却仍知不可掉以轻心。既已身居余阳县令之位,便需承担起断案之责,而断案之依据,便是《大晟律》。因此,在赴任途中,她已悉心研读起《大晟律》。
此刻夜色尚早,林潇便从行囊中取出《大晟律》,继续翻阅,直至二更天,方才上床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