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府,后宅。
老夫人房中,一家女眷齐聚一堂。
黄花梨的雕花软榻上,老夫人神色威严地仰卧在上面。
当家主母,南宫辰母亲王氏坐在地上的木椅上,旁边几位妾侍姨娘也都到场了。
老夫人神色严厉扫视全场,最后视线放在王氏身上。
“听说辰儿带回个姑娘,还带了身子,你可知。”
王氏本就害怕老夫人,听到询问,有些瑟缩,
“娘,妾身也是刚刚得知。”
旁边的张姨娘,趁机添油加醋:“禀告母亲,听婢子说,是勾栏中的妓子,不知道用什么腌臜手段勾引上了大爷,大爷还没有成亲,如今带着身子进来,不知存了什么肮脏心思呢。”
王氏性子孺弱,沉默寡言,但听张氏未见人,就如此诋毁,心生不悦:“辰儿平素里清心寡欲,对女子更是挑拣的很,这次带她回来,定有内情,不可瞎说,坏了爷的名声。”
如此夹枪带棒的呵斥,顿时让张氏噤声,但又下不来面子,忸怩着小声嘀咕:“我也是为爷好吗。”
老夫人虽然身体欠佳,但脑子清楚,说道:“这事不许外传,先把那女子带过来询问。”
翠喜回房,梳洗完毕,府医刚请完脉出去不久,正坐在房中想对策。
就有丫鬟过来,请她去见老夫人。
穿过花园小径,翠喜来老夫人房中。
见几位穿着雍容华贵的贵妇,正神色严肃地坐在房中,翠喜立刻如临大敌。
心想打破花瓶的事情这么快就被南宫府上知道了?
但终究是在宫中做事的婢女,基本的规矩礼节还是懂的。
刚一进屋,就冲着软榻上的老夫人行礼。
“见过老夫人,见过各位夫人。”
老夫人抬头看去,来人容姿秀丽,但低眉顺眼,没有丝毫狐媚之色。
正色问道:“你谁家女子,为何随辰儿回府?”
翠喜见问话与花瓶无关顿时松了一口气。
回道:“禀老夫人,因夫家苛责实在待不下去了,半夜逃出,幸被大人搭救。”
“哦?是辰儿半路捡的?”
“听说你已怀了身孕,按照南越律例,女子擅自逃离夫家,若被抓回去是要沉塘的。”
翠喜吓了一跳,随便找了个理由,没想到律法的事。
“奴婢跟随大人回府,大人允诺可作随身丫鬟,请老夫人慈悲开恩。”
张氏盯着翠喜的样子,眼睛滴溜溜转,觉得事有蹊跷。
“你说是给大少爷做贴身婢女,可我听丫鬟说,大少爷可是特意安排了丫鬟妈子专门伺候,这可不是婢女的待遇,并且你带着身子怎么侍奉大少爷啊?”
“大少爷身边女子怀了身孕,这要传出去,京中贵胄该说我们府上没有规矩。”
“老夫人,夫人,这女子不能留。”
关系到南宫辰的名声,让老夫人不再犹豫。
“既如此,就将这女子赶出府去吧。”
两个小厮上来,拽着翠喜的胳膊就要往外拖。
“慢着。”
张氏看到翠喜容貌秀丽,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老夫人,看这女子也够可怜的,怀着身子在外面会被饿死。”
“我娘家的侄子,在郊外庄子上管事,不如送到那里帮忙做点活计吧,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老夫人眉头一皱准了。
夫人王氏,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总觉得这丫头眉间气度,不像是小户人家出来的。
自己的儿子,她非常了解,南宫辰行事谨慎,不会随便领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回家。
“等等,既然是辰儿领回来的女子,还是等辰儿回来商量再送走吧。”
“并且,你那个侄子,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吗,把她送到庄子上,安的什么心。”
张氏的侄子,原是流氓泼皮,惯会欺侮良家妇女,庄子上已经有人来告状。
王氏官家,这些年接到的他瞒报银两的状子就不下几十条。
但因张氏会讨好老夫人,隔三差五,就让侄子拿些野味,特产,药材过来哄老夫人开心。
这事几次都被压下去了。
“我侄子好的很,您说呢,娘亲?”
张氏见夫人反对,忙去给老夫人捶肩。
老夫人坐得久了,有些乏了,没精力断他们的官司,扶额摆手道:“罢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困乏要歇息会儿,张氏来给我捶捶背。”
翠喜跪在地上内心一片茫然。
这几个人三言两句就决定了她的去向,但从她们言语的机锋里,她感觉到那个庄子,不会是个好地方。
正发愣间,几个婆子已经拉起她往外走了。
穿过花径,东门已经停着一辆挂着破布帘子的马车,粗使婆子力气很大,架起她粗鲁地把她塞进了车厢。
翠喜莫名心里害怕,大声喊:“我要找南大人,我要找南大人。”
“小贱蹄子,这时候还想勾引大人,大人去当值了,可没有时间搭理你。”
临走时还在她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翠喜,坐在车上盘算着要不就找机会跳车逃跑。
她撩开窗帘偷看,正行驶在繁华的闹市中,可是却有一只带刀的黑色卫队正来往盘查着路人,似乎在寻人。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莫不是凌云公子在找自己?
她拉好帘子,把自己藏在车厢的角落。
去庄子总比被凌云公子抓回去好,她坐在车上内心忐忑地安慰着自己。
车上颠簸了一个时辰,到了城门,所有车辆都停下来盘查。
她把窗帘撩开一条缝,偷偷张望,当看到城门边的一个身影时,呼吸一滞。
只见,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凌云公子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眉头紧皱着盯着来往的人群。
车辆则排队接受两个守卫的仔细翻看。、
翠喜内心大呼不妙,怎么办怎么办?
马上就要查到这辆车,突然她盯着身下的杂草灵机一动。
这是一辆府里下人办事用的马车,为了坐着舒适,身下铺了厚厚一层杂草。
翠喜快速地把杂草抽出来,堆成一座半米高的草堆,扎了 进去。
马车停下,守卫的说话声传进来。
“哪儿的车,出城做什么?”
“南宫大人府上的车,去京郊庄子上办点事。”
车夫拿出南宫大人府上的出城令牌。
“哦,过去吧。”
守卫在一堆杂草上查看了扫了几眼,放下了帘子。
从杂草缝隙间,看着这看着这一切的翠喜,终于松了口气。“
谁知,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翠喜又瞪大了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
车帘重新被掀开,凌云公子那张略微疲惫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狐疑地扫着车内的一堆杂草,随即眼神锐利地瞄向车夫。
“出门就拉了一车杂草?”
车夫被凌云公子凌厉的眼神吓得思绪混乱,下意识地回答:“禀大人,这是主家的吩咐。”
凌云公子眼神晦暗地看了他一眼,伸出修长的手指,去拨杂草。
那手指距离翠喜的眼睛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翠喜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突然,凌云公子却停下了手,摆摆手示意放行。
马车缓缓移动,翠喜透过风吹开车帘的缝隙,一闪而过凌云公子月白色的身影,此刻低着头,正午的阳光炙热,但那身影看起来落寞又哀伤。
明净的脸庞滚落一滴清泪,她倔强地靠回坚硬的车厢壁。
不管凌云公子内心对她有意还是无情,他们的身份注定两人不会长久,她唯一能做的顺利生下腹中的孩子,想办法养大。
南宫辰回府时,已近日暮时分。
刚一进书房,侍奉翠喜的婆子就向他报告,翠喜已经被老夫人送到京郊庄子上去了。
南宫辰大呼不妙,吩咐马房准备一匹快马亲自追赶。
破旧的马车行驶缓慢,赶到京郊庄子上的时候,太阳早已落山。
一天未进食加上旅途的劳累,翠喜早已经昏沉地睡过去。
“姑娘下车吧,到地方了。”
翠喜睁开眼睛,昏暗的天色下,仿佛是在一个院子里,只有几个房间亮着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