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旻把少年抱到了街角的一家医馆,刚刚少年便是从这家医馆抓的药。
昏暗的房间里充斥着各类草药叠加在一起的清苦味道,古董一般的货架布满了灰尘。佝偻身子的老者正往石碾里加着晒干的草药。劣质水晶磨成的花镜已经看不清多少东西了,所以老者在每次加草药之前,都会拿过来闻一闻。
薛旻朝着老者点头致意,恭敬的行了个礼。
“叨扰掌柜了,劳烦您给这孩子看看,他刚刚伤的不轻。”
碾药的手停了下来,老者缓缓抬头,就着模糊的烛光看着眼前的人,定睛看过后又缓缓低下头,仿佛带着厌恶至极的感觉慢慢开口,嗓音沙哑到像是深渊里索命的冤魂。
“你一个修道之人,一粒金丹便能治好。怎么?舍不得给一个将死的孩子吗?是怕他报答不了你,还是只觉得凡人的死活跟你无关,怕浪费了你的仙丹。”
薛旻不知道老者这股莫名的敌意是哪里的,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平心静气的回着老者的话。
“并非晚辈不愿或不舍,只是这孩子的经脉异常脆弱,我也未清楚他体质如何,灵药纵有千万,稍有不慎,我只怕会害了这孩子。”
老者干枯的双目空洞又执着的盯着薛旻,好似在判断他讲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稚子无辜,还望前辈救他一命。”薛旻说着,郑重的向老者行了礼。
“罢了,阿念。”
随着那老者的呼喊,从药铺里间走出来一个青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只是外表看着黑黑瘦瘦的,肤色也是深深的油褐色,想必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
“你看看吧,别叫他死了。”老者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又开始低头碾着药。
被叫做阿念的少年点了点头,走到长椅前,看着椅子上奄奄一息的少年,眉头瞬间皱了皱。
又看了看少年空无一物的双手,他指了指少年的手,用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然后带着疑问的表情看着少年,等着少年给他答复。
原来这个叫阿念的孩子,是个哑巴。
“药掉了弄脏了”
阿念愣了一下,没有再说话,而是细细给少年了起了脉,将他的衣服褪去,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薛旻全程在旁边观察着这两个少年人的一举一动,他发现,阿念虽然不会说话,但是极其细心,对待病人也是小心翼翼的,一边给他看病又一边仿佛在用心细细记下些什么。
而受伤的少年则是一直看着他,从刚刚阿念扶正他的身子给他把脉开始,他就一瞬不瞬的盯着薛旻。
薛旻不禁看的有些好笑,这一幕看着竟有些眼熟,自己养的那只萨摩耶每次想吃罐头或者出去玩的时候,好像也会这么看着他。
想到这里,薛旻轻轻低头,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些许。这不经意间发生的一切,让少年全部看在了眼里。
过了一会阿念起身,去药案前写了一张单子拿给老者看,老者停下手里的活,拿过来大致看了看,对着阿念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认可的态度。
之后阿念拿着单子去里间抓药。这时候薛旻走上前去,开口问道。
“敢问前辈,这孩子情形如何,可有大碍?”
“暂时死不了,只不过伤很严重。骨头也断了好几根,需要好好养着。”
“那便好。”薛旻松了一口气,能保住命就好。
“话说回来,我这是医馆药铺,不是救苦救难的慈悲寺!这小子已经在我这欠了不知道多少药钱了,我能把他的命救回来,却不能给他好好养着身子。一会等阿念给他把骨头接好了。你就带他走吧。”
坐在长椅上的少年听到了这番话,也顾不得疼痛,挣扎着从椅子上起身,作势就要往门外走去。
他已经给徐掌柜添了很多麻烦了,欠的钱估计他这辈子也还不清。他也没什么脸让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图回报的救他。索性就是断了几根骨头,等两三个月就又能长好了,以前都是这样的。
可他刚刚费了全身的劲站起身来,还没迈开步子,就被人按着肩头,手臂半环着后背,缓缓扶着坐下。
薛旻半蹲在他身前,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个青玉瓶,倒在掌心一粒丹药。抬头看着少年。
“张嘴。”
少年好像服从指令的傀儡,只是呆呆望着薛旻,缓缓张开双唇。眼中尽是惊讶和无措。
“甜吗?”
少年依旧是懵懂的点了点头,那丹药入口即化,他还没尝到什么味呢。
但他又好像觉得从唇舌到齿间都萦绕着香甜的味道,像婆婆给他熬的红豆粥,他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东西。
薛旻看着他这般反应,又不自觉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吃了糖,就听话一点。”
薛旻转身朝着老者走去,将两块上品灵石放在了老者面前。他下次应该去换点中品和下品灵石的,要不然每次出手这么阔绰,多厚的家底也得被花完了啊
“这算是还清了他欠您的药钱,还望前辈慈心,能够多多看顾这孩子。”
老者见状,愣了一下,本想再说些什么,几经想开口,却都无言。他也不推脱的收下了灵石。算是答应了薛旻的请求。
而他身后的少年,此刻早已惊诧万分,他明明白白听见了那个人刚刚说的话。
希望能好好照顾他。
可是,为什么呢?
少年有着万分的不解,抬眼看着薛旻的时候,薛旻朝他走过来,依旧半蹲在他面前。
“等下跟阿念进去,要听话,知道吗?”
“嗯”
少年想再开口问些什么,问他到底是谁,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帮自己,问他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问他自己能回报给他些什么
问他,下次还能见到他吗?
问他,为什么不早些来
阿念从里间出来,走到薛旻身前跟他微微点头示意,他要抱着少年去处理伤势了。
薛旻看了眼少年,缓缓伸出手,氤氲的雾气在他掌心渐渐凝成一枚霜花。他将其放在少年的掌心。
“这个平安符,会护着你此后安稳顺遂。”
少年涨红了双眼,从记事以来未有过的感觉此刻涌上了心头,他死死握着手里的霜花。双眼静静望向薛旻。
少年不知道,自己这种说不清的情愫,叫委屈。是一种很奢侈的感情,这种感情形成的条件很苛刻,只有一个人在被爱着的时候,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