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恪道:“国相先前有令,让我们只诛首恶,各山寨中、小头领以及底层喽啰,只要不再与朝廷作对,官府不再追究过往罪行,并给你们分配土地,让你们安居乐业。我们说话算话!”
他的这些话当然不是自己信口开河,胡编乱说的,而是之前和老爹曹德商量好了的。
山贼们仍然不敢相信,七嘴八舌地嚷道:“能否让国相来和我们说?我们要见国相!”
曹恪答应了山贼们的请求,让站在身边的屯长曹大福去请曹德来北门楼和城外众人谈判。
不久,曹德在李宣、吴质等人的陪同下登上北门楼,向城外众山贼陈说利害,晓以大义,劝他们接受招安,并保证不会伤害他们性命。
绝大部分山贼经受不住诱惑,准备放下武器,向曹军投诚。
有两百多个不愿意投降的,在山贼们中间叫嚷,要大家不要上当,应该拿起武器,继续和官府对抗,并替先前遇害的各山寨正、副头领们报仇。
但是,没多少人听他们的。
决意要投降官府换取一百亩田地的人听了那些人的言语,心中烦躁,竟纷纷当着官军的面,举起兵器,将昔日的袍泽杀得个干干净净。
曹恪见状,喜不自禁。
曹德也是喜形于色,让山贼们放下武器,到无盐东北郊一座山包上集合,等待官府给他们分配土地,并重新登记户籍。
当然,除了土地和户籍之外,官府给每个接受招安的山贼两袋粟米,作为口粮。
这些重新成为良民的山贼如果想要投身官军,曹德、曹恪父子自然也是欢迎的。
山贼们听从曹德的吩咐,纷纷放下武器,并转身朝那座山包走去。
曹德这时让人放下吊桥,又吩咐曹恪带七百兵马护送苏林以及无盐县的主簿、户曹掾、比曹掾等掾吏出城,前去给投降的山贼们办理登记户籍、分配土地等事宜。
至于山贼们丢在护城河边的兵器,则由东平国兵曹掾的人前去收缴。
这边,曹恪领了父命,点起潘璋、王双、路招、冯楷四曲人马,以及自己的百名亲兵,护着苏林等人出了无盐北门,前往东北郊数里远处那座山包。
到达地方之后,苏林就开始给山贼们宣讲均田之策以及具体的分田办法。
分田的办法,不久前曹德就已经告诉苏林了。
苏林将政策宣读完毕之后,才指挥县中官吏给山贼们登记户籍。
官吏们将之前从城中搬来的几张案桌摆放在平地上,又拿出竹简和笔墨,让众山贼排队登记。
曹恪带来的兵马,则负责维护秩序。
官吏们给七千山贼重新登记户籍的相关事项进行得很顺利。
登记完户籍后,就要给他们丈量、分配土地。
早在此之前,曹德、曹恪父子就从李宣那里得知,在东平全境,因为战乱、天灾等各种因素影响,有大量土地被荒废,成了无主之地。
这样的无主地,光无盐县就有百多万亩。
那些土地的原主人要么死在战乱之中,要么为形势所逼,不得不抛弃家产,背井离乡,前往他处避乱。
他们留在家乡的田产,按照先前兖州牧曹操颁布的法令,自然由官府收回。
现在,新任东平相曹德决定从那些土地中拿出一部分来,分给接受招安的山贼。
山贼共有七千四百多人,按照曹恪当初设想的分田办法,丁男每人分百亩,则官府总计要向这些人分出七十四万亩田地。
当然,分给每个山贼的百亩田产中,只有二十亩是永业田,允许他们死后将田产传给子孙。
永业田上只能种植官方规定的桑、麻等经济作物。
另外八十亩是口分田,用来种粮食。
口分田在受田人死后,由官府收回。
丁男每人分田百亩,看起来很多,其实一点都不多。
这个时代农业生产技术还比较落后,采用的是轮耕轮休的种田方法。
八十亩口分田,一年之中实际能够用于耕种的只有一半,即四十亩,另一半要休养,以便保持土地肥力。
再加上生产力的限制,小冰河期的恶劣气候的影响,导致每亩地的产出很低,一年有个两百斤的产出就要烧高香了。
更何况,汉代的亩比后世的亩要小得多。
永业田产出的桑叶要用来养蚕,然后抽丝织丝绸。麻要用来织布、榨油。
织好的布以及口分田产出的粮食之中,有相当一部分要用于纳税,还有一部分要用来养一家数口。
除了纳税和糊口的粮食之外,最好还能留下一些,用来换钱或者应对天灾。
这么一算,百亩土地,也就刚好能够让一个五口之家勉强维持生活。
从无盐县的主簿那里拿到户籍文书之后,山贼们便都高兴地分成数批,陆续在比曹掾手下小吏带领下,前往自己户口所在地的乡,再由乡啬夫作主,给自己丈量、分配土地。
比曹掾,就是东汉郡、县两级官府中负责核检土地和财产的吏员。
乡啬夫相当于后世的乡长,主掌赋役,和掌教化的三老、管治安的游徼共同管理一乡之地。
就在曹恪、苏林等人忙碌的时候,刘翊正在位于无盐城中的张家宅院里和张开一同喝酒。
张宅花厅,刘翊端着耳杯,喝了一口,对坐在对面的张开说道:“我来贵府之前,就听说山中狼带了万余兵马,如约来到城下,向曹二借粮。”
张开道:“老夫也听说了。曹二畏惧山中狼的威势,已经答应与贼人通市了,并且计划和众头领在城中原武库东院大堂谈判,并举行酒宴。”
“也不知道现在谈得怎么样了。”刘翊哈哈大笑,道:“此事若成,曹二的威望和尊严必将扫地,沦为市井笑柄。若不成,他只怕性命堪忧。”
他又举起大拇指,夸奖张开:“张公当初想的这条计策,真是高明至极!”
张开听到刘翊的吹捧之辞,顿觉十分受用。
他眉开眼笑,嘴上却道:“长史谬赞。”
刘翊道:“张公何不派个人去原武库周围打探一下,看看曹二和山中狼等人谈得怎么样了?”
张开听从刘翊的建议,叫个心腹之人上前,让他前往原东平郡国兵的武库附近,打听酒宴虚实。
那人领了家主命令,转身离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张开的心腹气喘吁吁地冲进张宅,跑到花厅中,叫道:“死人了,死人了!”
张开脸色微变,道:“什么死人了?说清楚点!”
刘翊问道:“莫非是曹二和山中狼没有谈拢,两边打了起来?”
“确实打起来了,曹国相,不,曹二他,他……”
也许之前赶回来报信的时候,跑得太激烈,导致那人现在说话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刘翊急不可耐地问道:“快说!莫非他曹二在争斗中丧生了?”
“不,不是!”
张开的心腹道:“小人赶到武库附近,就闻到很浓烈的血腥味。向街坊打听,才知国相当初举办宴会的时候,是在大堂内外安排了伏兵的。”
“酒喝到一半,国相的儿子就指挥伏兵从大堂里面的夹壁墙和外面厢房中冲出,将二十四个山寨的正、副头领全部杀死,一个不留。至于头领们带进城中的五百来个卫士,也死了大半,还有部分人投降了官军。”
张开和刘翊闻言,都大吃一惊。
想不到曹二竟然有这样的手段和气魄!
当初真是小瞧他了!
尽管二十四座山寨的正、副头领都死了,可是城外却还驻扎着他们的万余人马。
这万余人马得知头领身死的消息,定会涌至城下,找曹二报仇。
到时候,曹二必然会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
张开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道:“既然二十四座山寨大头领都死了,那他们驻在城外的兵马有没有动静?”
“这个小人不知。”那人道,“听街坊们说,一个半时辰之前,曹国相的儿子就带兵马前往北门楼了。哦,对了,无盐的苏县令也已经开始征发民夫守城。”
张开吩咐那人:“再去北门楼打听明白!”
那人道了声诺,再次转身离开。
将近两个时辰之后,他再次气喘吁吁地跑回张宅,来到花厅。
张开不等他回话,急忙问道:“查探明白了么?山贼可杀至城下,准备攻城?”
那人深吸一口气,道:“那帮人杀是杀到城下了,可最后都向官府投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