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恪皱着眉头,将青瓷碗中的苦药喝完,这才起身离开卧室,在两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贴身小厮的护卫下步行前往宗祠。
曹家的坞堡很大,占地百多亩。
堡子中间,有座高约两丈的缓坡。
坡上建有一座黑瓦白墙的祠堂,面积近两亩。
这里,就是曹家的宗祠所在。
曹恪穿件白色襜褕,和两个小厮拾阶而上,进了宗祠大门。绕到议事堂前,却被一个站在门边守卫的丁奴拦住。
曹恪道:“我要见我大父,烦你去通报一声。”
守卫有些犹豫,道:“家主正在里面议事。他之前交代小的不要去打扰。小郎君若无要紧事,请在外面稍候,等议事结束了再进去。”
曹恪不想为难守卫,正准备离开,去远处等候,这时听见里面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棘奴,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那守卫听见家主叫眼前这位小郎君进去,便不再阻拦。
曹恪轻咳两声,双脚跨过门槛,进了议事堂。
那两个小厮则在外面等候。
议事堂坐东朝西,里面的陈设十分豪华。
柱子和门窗皆涂红漆,上面雕刻着好看的花纹。
屋顶天花板上画有彩色的图案,美轮美奂。
地面铺有十来张宽大的红色竹席。
每块席上,都放有一张墨绿色楠木案桌。
南北两边的席上,坐着沛国曹氏谯县房的几位族老和各房管事。
东边距离大门七八步远处,有一块绘有花草图案的巨大屏风。
屏风前面,便是主位。
有个身材胖硕的六旬老者端坐主位,望着曹恪,朝他招手:“棘奴,到大父这里来。”
这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曹恪的便宜爷爷曹嵩。
曹恪走到曹嵩面前请了安,又凭着原身的记忆,和屋内众人打了招呼。
曹嵩满脸关切地问道:“乖孙,病好了没有?”
“谢大父关心,孙儿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比以前要好多了。”
曹嵩放下心来,道:“那就好,不枉我这么多天来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替你祷告。”
曹恪闻言,心中不禁有些感动,道:“孙儿谢过大父,让您担心了。”
曹嵩又问了曹恪一些近况,便让他到曹德身边跽坐。
曹恪坐在席上,听见曹嵩道:“好了,继续议事,刚才说到哪里了?”
“端午前收麦子。”一个族老答道。
曹嵩颔首道:“各房要催促自家的子弟和佃户在端午前将小麦收完,同时慢慢将应搬走的财产、家私装车。夏至那天,我们就动身。”
曹家作为地方豪强,从谯县迁到阳都,也没忘记在坞堡周围开垦荒地,作为立足之资。
目前在坞堡所在的山岭之下,大约有近万亩田地是属于曹家的。
因为形势所迫,那大片的田地也只能无奈放弃了。
当然,曹家能够在徐州开垦这么多田地却没有惹人怀疑,少不了琅琊王刘容和阳都侯刘邈的暗中帮助。
不过琅琊王不久前就去世了,而阳都侯被朝廷任命为九江太守,即将去上任。
在这种情况下,曹嵩觉得继续呆在徐州已经变得很不安全了,还是去儿子那里为好,于是在曹操派人过来请他去兖州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宗祠议事堂中,族老和管事们等曹嵩把话讲完,都说了声好。
曹嵩从案桌上拿起一杯酢浆,刚喝了一口,就听见曹恪问道:“大父准备怎么去兖州呢?”
他不由得笑了一声,心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呆,这问题也要问?
以前的曹恪有些愚笨,平时沉默寡言,不爱和人说话,周围的人都说他呆头呆脑的。
因此,曹嵩并不觉得曹恪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放下瓷杯,曹嵩说道:“当初我们是怎么从豫州到这里来的,当然就怎么从这里到兖州去。”
曹恪轻咳数声,道:“大父,孙儿觉得就凭家里这么点人,在乱世之时带着大批家财招摇过市,是在找死!”
众人闻言,齐齐愣住。
须臾,只听见一个族老连呸三声,喝道:“臭小子胡说些什么呢?”
一个族叔也道:“这孩子怎么口无遮拦?我们怎么就找死了?仲道,你得好好说说他!”
曹德嗔怪道:“棘奴,为父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们曹家要人有人,要刀有刀,会怕谁来?”
曹恪站起身来,走到大堂中间的过道上,道:“先不说兖徐二州交界之处,还有许多黄巾余部出没,就说我们现在呆着的地方,是陶恭祖的地盘。”
“我们的人没有陶恭祖的兵多,再说一帮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斗得过徐州的正规军。”
“此行我们必须小心再小心,不可太过张扬。要是把动静闹得太大,引起了徐州官府的注意,可就大大不妙了。”
众人听了这话,好似明白了什么,全都沉默不语。
两年前关东诸侯解散后,旋即内讧。
整个联盟分裂为数个阵营,其中最大的有两个。
一个是以袁绍、曹操、刘表为代表的集团。
一个是以袁术和公孙瓒为代表的集团。
两大集团势同水火,彼此之间攻伐不休。
去年冬天,割据徐州的陶谦和袁术、公孙瓒集团结盟。
真实历史上的陶谦可没《三国演义》里描写的那样宅心仁厚,更不是可怜兮兮等着人来拯救的纯良小白兔。
他在和袁术、公孙瓒结盟之后不久,便主动调遣大军攻打曹操的发干县。
曹操只得联络袁绍,将来犯之敌打了个落花流水。
曹、陶两家,至此交恶。
只是让曹恪想不明白的是,两家都结怨了,曹嵩居然没有及时搬家,仍然优哉游哉地在徐州呆了大半年。
这也就罢了,后来搬家的时候,更是大张旗鼓,生怕周围的人不知道曹家多有钱。
说曹嵩是在找死,曹恪觉得一点都没冤枉他。
少顷,议事厅里沉默的气氛还是被一位族兄打破了。
“我们在徐州隐居三年,不管是对官府,还是对周围的乡民,都自称是汝南曹氏远宗,因战乱迁到此地的。陶恭祖应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更不知道我们和兖州曹使君的关系吧?”
曹恪笑道;“兄长,就算如此,我们还是不能大意,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个堂叔说道:“棘奴说得对。不久前我去东海那边办事,得知民间已有巨高公(曹嵩字巨高)带宗族前来徐州避乱的传言。我还听说陶恭祖已从他的耳目那里听说了这个传言,派了几十组密探到处查找我们的下落。”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
曹恪道:“堂叔的消息属实的话,对我们是大大不利。试想,陶恭祖的密探到了阳都县,听说这里住着一家姓曹的大家族,他可不管我们是从汝南来的,还是从沛国来的,到时候一定会暗中查我们的底细。”
有个管事的顿时变了脸色,急叫道:“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要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