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颊微痛,恍若挨了一耳光,韦秋星肺腔似要炸裂般,不由深吸一气,继而猛咳起来。
未完全醒转的韦秋星不及惊惶,就觉一双手抓住衣领。
刚从死亡边缘爬回的她一阵心悸和厌恶。
“请,请你,请给我保留点尊严,可可以吗?”是吴溪音微弱而颤抖的声音。
这双手踟躇了一下,那张灰白的脸离开了她的视线。
车骏喘息未定,转身整了下黑色休闲装,仿佛掸去了尚未消散的余怒。
“你应得的。”
那具恢复冰冷的躯壳里发出了沉闷声音,“刚才是为你冒犯我的代价,现在该轮到那些为你死去的人。”
车骏的话比平时多了些,韦秋星觉得是自己打通了他的命脉,现在的他仿佛成了一个风趣的人。
难道这魔头原本就懂得一点幽默?黄子涵不就是么?吴溪音在想。
脑子嗡嗡作响,如果还要被再掐一次,不消十几秒就得死,她无力说话只有脑子勉强在转。
还好,这次只是被上了指刑和脚刑。
她的十指、脚腕处被夹得几欲碎裂,仅止于此,这副好皮囊并未遭到更多荼毒。
吴溪音用眼泪和哭泣终于止息对方的最后风暴。
你活下来了吴溪音!韦秋星说。
是啊,你看我肿胀的脖子和双手,脚腕,你知道刚才就离鬼门关差几秒么?吴溪音躺在那间舒适的粉色系房间的床榻上,心有余悸。
我一直陪着你,车骏魔头就想逼出我,战灵一旦溢出,我们便无话可说。
也许这魔头是在宣泄,就让他在你这里找到平衡点吧,无论身体还是精神,温柔或残暴,退缩或激进,试探或窥测,虚情或真意,能活下来就好!
唉,你说的都有道理。
我不但要活着出去,而且还能不出卖组织,这这,你决定可能吗?吴溪音的问题没有答案。
接着两天黄子涵都没出现。
直到不久后的一天,她被注射了什么,应该是镇静剂,蒙上面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晚上?还是白天,她分不清。
她感觉到眼罩,刚想伸手便被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阻止,“请不要动它,如果你不想死!”
又过了很久,神思开始迷蒙,她嗅得出那种味道,黄公子的味道,他终于回来了。
他们之间的爱的碰撞是她记忆中最热烈的。
她能从对方肢体行为中感知到他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黄公子,这次他始终没给过吴溪音一个字。
最后,她再次被轻声警告不要拉开眼罩,这也是黄公子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次声音。
“子涵?”
“你不愿说话,我还是知道是你!”吴溪音抱着他,也分不清现实与梦幻。
“也许我就该离开你了,还记得么,你说过的我们都是那个泥人。子涵,你愿意是那一半泥人么?”吴溪音摸着他的头,直到感觉他微微点头,他同样蒙脸,只是没遮眼。
“你难道哭了?不要,我也会伤心的。可以在我想你的时候来看我么?”
他随后的头的动作是一个否认。
“唉,好吧。”
一整晚,他们就这样抱着彼此,仿佛真成了那一个泥人。
晨阳透过薄雾将淡淡的光洒到身上,吴溪音听到黄公子正悄悄起身。
“要走了吗?”
吴溪音一夜未眠,该开心的时候为什么有些失落?
“你知道我该开心的,不是么?”
对方动作的声音停了下来,吴溪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继续说,“谢谢你让我离开。”
“无论你是谁,我只想让你知道的是,”
对面依然很静,这房间的隔音很好,没有一丝外面的噪音,显然他也在听,非常认真。
“我喜欢的只是黄子涵,而我恨车骏!”
天哪?我疯了?吴溪音猛然意识到是韦秋星,她搞不懂韦秋星想做什么?她就要被放走了啊!
接着韦秋星惊恐意识到这声音也许只是吴溪音的内心独白。
不!吴溪音是你疯了!你想留下来吗?不可以!绝不可以!
“无论你放我离开是目的!”
住嘴!韦秋星或什么吴溪音,该死的都闭嘴!!一个理智的声音。
穿衣服的声响重又响起,“咔咔咔咔”一阵皮带扣拉上的声音,车骏那条倒带式皮带扣是可以发出这样声音的。
“如果以后我遇到你,很抱歉,我会杀了你,正如你也会杀了我。”吴溪音说完最后一句话,躺倒在床上,悲哀瞬间包裹了她。
你完了!
吴溪音,想死,你就死吧!韦秋星放弃了阻止的努力。
吴溪音多想此刻的眼前人能来抱一下自己!
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真正的温存,谁知道她的第一次心动却给了一个魔头。
她好想大哭一场。
脚步响起。
渐远,开门。
轻轻关上。
她的心悬在半空,那不是惬意,而是无根浮萍的无可皈依。
良久她才想起,我还有圣心会不是么?
只是,她没料到的是等待自己的下场却如此凄惨。
韦秋星不知该恨谁,黑铁卫的酷刑加起来都不如圣心会让她痛不欲生。
温情脉脉的谈心,渐进式的逼问。
几乎倾吐了所有细节后,她唯独没透露和黄子涵的感情,圣心会依然反复用各种方式验证其真伪,最后逼出她的战灵进行意识深底的拷问折磨。
对于一个曾经在天启特训所历练出来的特工战灵来说,这些经历依然让人压力巨大,灵肉的苦痛让韦秋星甚至有了轻生的渴望。
他们实在逼不出什么,当她被关雨宣布逐出圣心会,同时刻有韦秋星的铭牌会被挂在她父辈们所在地,耻辱堂。
“这就是我为此奋斗付出一切的组织给我的?我忍受了那么多才从黑铁卫逃出来。”韦秋星甚至没了原先的愤怒,她平和地看着关雨问。
“因为你始终隐瞒着和陈子无之间的事,以及他对你做的事,你们之间有很多都让我们有充分理由怀疑你现在到底在为谁奋斗。另外你提供的假情报,让我们和龙国损失惨重。组织的其他人都想让你死,被我否决了,现在你所能做的只能是用你余生去赎罪。如何做,我不知道,你好自为之!”
关雨用同样平和的语气回敬她。
韦秋星知道自己已成为圣心会众矢之的,让龙国航天最强精英损失之责和大魔头之间隐晦故事,如此种种,她百口莫辩。
所有被深度怀疑成叛徒的圣心会人,背上都会被烙上耻辱两个字,用圣心会对待叛徒的专用烙铁,其沸点深达肌肉的深层组织。
韦秋星见识过那种场面,被绑上黥架上的男女都会在烙铁之下发出声声惨嚎,如果因扭动而歪斜了耻辱两个的字的字型,那么就得重新烙第二次,第三次。
通常只有昏厥过去的人被烫醒后才发觉已经完成耻辱黥刑,黥刑架上几乎没人逃得过被刻上两次的厄运。
此刻炉火正旺,炭火发出噼啪声,一根支着两个金属字的烙铁被烧得通红。
与黥刑相比,最让她痛心的是在十几个曾经的战友面前,在曾经和他们一起共事过的大院,她要被架上黥架,手脚被捆着受刑,因为受刑者都会挣扎。
“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要将我捆绑,我就这样站着让你们烙!”
韦秋星对主持刑罚的柳传生发出最后的请求,柳传生拧眉反问,“吴溪音,你确定能一次过?”他有些震惊,心底甚至还有点痛惜。
“我可以!”
韦秋星点点头,“另外能额外为我拿两个夹手指的刑具吗?”韦秋星提出的这个奇怪请求让柳传生更感奇怪,他不由睁大眼睛,“为何?”
“请将它们分别固定在黥架两侧,我可以握住它们的尖齿,这样会转移些痛点,不至于让身体倒下!”韦秋星笑着解释,柳传生也明白了这女子的特殊用意。
柳传生和她没什么交集,只是在这段时间的审讯期间协助关雨,让他看到了这个美艳又貌似普通女人的复杂一面。
见对方依然犹豫,韦秋星继续说,“我虽不再是圣心会人,但这是我最后的请求,看在以往为你们组织做过一些事的份上,万望申请一下!”
柳传生抗拒不了这个女人眼瞳中的波澜,终于答应向关雨汇报。
没多久他回来说道,“批准了,大总长说可以。”
“请您注意措辞,我不再是圣心会人,他也不再是我的大总长。”韦秋星冷冷道。
她在柳传生脸上看出一丝愠怒。
韦秋星穿过两边鸦雀无声的人群,大院空地上突兀耸起令人胆寒的两米多高的黑漆钢制黥架。
她踢掉鞋,任由细碎石子在脚掌刮擦研磨,一身可从后背拉开的长袍随风飘摇。
韦秋星保持微笑,眼前慢慢掠过一些熟悉面容。
观刑是圣心会必要的震慑程序,这些都是不需要对她保密的同事。
有些人在惋惜,有些惊愕,更多的是冷漠甚至愤怒。
我是一个叛徒,让圣心会人人陷入危局都可能被绑上黑铁卫尸床的罪人,有什么值得同情?
“吴溪音,你活该!”
即便是战友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只有地球圣心会的总督长亚当斯才清楚每个人的底细和背景。
发出愤怒吼声的是曾和她一起在黑铁卫另一家公司战斗过的同士,“你出卖组织,罪不容赦!组织就该让你死!”
接着她又在人堆里看到一张有点熟悉正凝视着她的脸,老孙头,那天冒着狂风攀爬楼顶的老门卫,他的神情有些忧郁,似乎在问为什么。
黥架是类似十字呈现一个微弧形的钢铁构架,弧形是为了双手能充分拉开,以便背部往两边伸展,受刑面会被拉宽到最大的宽度。
是她证明自己意志的时候了,扛过这一关,也许就能让他们看到自己是如何走出黑铁卫德家大院的。
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也许这就是代价,她色诱陈子无的代价!她苦涩的想。
她的前胸贴上冰冷柱体,一股寒意消弭了一点恨意。
接着双手向前努力够到两端被锚固在黥刑架上的刑具,并将十指死死卡进钢齿的间隙。
现在身体已完全与黥架融为一体,远处看去黑色黥架仿佛罩上了一袭飘舞的白色袍服。
圣心会不愧以细致入微著称,连她手臂长度和胸前尺寸在柱体上的伸缩都早已精确到毫米,这些距离让她的手指恰到好处的刚好握住齿尖刑具。
轻触很疼,那是细齿入肉即可穿透肌腱深达骨质的钢铁刑具。
很好!不如此不足以让双手挂住整个身体。
为什么黥刑具不干脆做成向前弯曲的形状?这样我就只需要趴着就好,昏过去也不会掉。
也许圣心会就是要看到他们这些弃儿的狼狈不堪吧,可惜他们也许会失望一次。
柳传生大声宣布吴溪音的罪状,人们沉默的听,圣心会的人总习惯静默和隐忍。那是一种力量,对韦秋星则是一种愤怒。
时间快到了,她大概还有十几分钟。
指关节在齿尖努力弯曲起来,必须要挂住自己。
钢铁穿入肌肤,慢慢嵌入,开始痛了。
破皮,痛!渗出液体,就一点血而已。
再一用力,冰冷的坚硬割裂指肉,她试着将身体往下垂挂。
好痛!痛啊!
十指连心!是真的。
挂不住自己,不行,再度捏紧,钢尖再次深入,再捏紧。
陈子无,我要杀了你!
捏紧,终于卡到骨头,好!
陈子无!
从手指处蜿蜒而下的十条血线集聚到胸前紧贴在柱子前的衣襟,嫣红在慢慢浸染,韵开。
前面观刑的柳传生和关雨能看到韦秋星胸前的钢架两边衣袍透出的红晕,仿佛是胸前出现的一只斑斓的血色蝴蝶。
陈子无,我要杀了你,亲手宰了你!宰了你之前,我得在你身上刻下十个耻辱!不二十个,三十个!
“吴溪音,你准备好了么?”柳传生跨上台阶,对她低声问。
“来吧!”
韦秋星艰难仰起头在柱子上转过脸,试图向关雨方向展颜而笑。
关雨很平静,向柳传生点了点头,后者慢慢举起手,猛地挥下。
只有鸟雀声掠过的大院变得更安静,树叶沙沙声,炉中焦炭的噼啪,接着是什么东西被拉出的声响,有人在倒吸凉气。
来了,一股热气在背后逼近。
“慢!”
关雨上前,凑近她问道,“你确定不要绑住?”
“是!”
关雨随后用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说,“如果你动了,烙刑会再来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最后完成!”
随后他的声音低得只有韦秋星能听到,“我记得在黥刑历史上可没人做到这点的,韦秋星,你确定想好了?”
“那这个记录是归我了,你放心,我不会死,我会活着从这里出去!”
韦秋星咬牙大声回答道,双手边传来的钻心痛楚让她喉咙沙哑。
关雨低哼一声退后。
“刺啦”
背部衣服被一下撕裂,一股热流伴着凉意在空气中蒸腾而来。
该是我的我就该承受住!承受不了就活该去死!
韦秋星低吼一声,“来吧!”
她随即深吸一口气,十指指骨节再次拉拽住整个身体以便承受巨大刺激后的昏厥。
绝不以倒下的姿态迎接她的未来。
需要咬住舌头吗?不行,万一把舌头咬下来还不如死,热流逼近,她将头侧转用牙齿咬上正好凸出一块钢铁构架。
陈子无,陈子无!
炽热,烈焰。
燃烧文字交织着黄白色彩,耻辱刺入的瞬间让皮肤沸腾肌肉灼烧。
“兹啦!”
一股青烟在皮肉焦臭中蹿升。
刺!!
激!!!
韦秋星只有在齿间与钢架之间闷哼出声才能抗击来自表皮到肌肉及神经组织的剧烈冲击,全身肌肉突然的紧绷,她用意志堪堪压制住肉体的猛烈战栗。
不许动!绝不能动!
动就死!
静会生!
焦肉气味在韦秋星周围弥漫开,汗液自脖颈和后背滚落。
一秒,
好多烟,好多。
两秒,
好像不痛了。
三秒!
怎么关雨和柳传生的脸都扭曲了?他们在往上升吗?不行!身体在滑,不行,用力!抓住它!
隐隐传来,是谁的惊呼。
被痛醒的第一时间,韦秋星想起要问她被烙了几次,房间空无一人没人理会她。
艰难地从床上支起身,十指传来钻心痛,那里都被涂抹裹上伤口胶。不知何时她被放到了这间屋,记起来了,这是一家宾馆,也是圣心会的接待点。
床头有一张照片,没有任何背景,只有两个异常耀目的耻辱红色血字以雪白背部为衬底。
完整,清晰,深可见骨。
我成功了,成功地在被扔出组织前被刻上耻辱。
“哈哈哈!”
韦秋星的笑声在房间每个角落回荡开。
卫生间的长镜上可以看见自己背部的渗血纱布上隐隐可见的两个血渍。
“咚咚咚。”
门被轻敲,从猫眼看去是位女服务员。
“小姐您好,您的房间在后天结束,请早做准备,谢谢!”
她又成了孤儿,她第二次尝到了没有家的苦涩。
困倦应和着撕裂痛,她只有趴着才有所缓和。
“趴着,趴着睡,活着才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