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楦和三哥多多少少与我提过,左丘家专横朝堂多年,皇上当年不过是从先皇手中接了个烂摊子,起初是处处受制于人,是经过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如今才算是平衡了朝中势力。”听了陆辞的话,又联想到钟离沐有时无意间向她提到的这些,钟离湲似乎明白了这件事的本质。
当然,当年就算左丘家再怎么专横跋扈,但他们对钟离家依旧有所忌惮,不太愿意争锋相对。毕竟钟离家族也是长存了几百年的名门望族,家族史长于左丘家百年之久。
但那时钟离家的势力远不及左丘家,不然也不至于让左丘家把持了朝政。
钟离家族依靠的多半还是外部势力,不管是家族中的旁系还是直系,历代都是做外臣的居多,在各国都有为官的族人,不仅限于中原国,很多族人更痴迷于自立门户,而不是都守着一个可世袭的云候宝座。
就如钟离沐的叔父,便一直身在东洹国,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因此像这样的家族,当年左丘继他们如若真要明面上争锋相对,那须得掂量一番轻重。
要倾覆钟离家族在中原国的势力不难,可引发的后果却是无法估量的。而如今两个家族的势力算是旗鼓相当,因此他们也只敢背地里只针对钟离湲一人,钟离湲身上流的是项家的血,他们想做的只是斩草除根。
晚上,秋雨不歇,钟离沐坚持要在钟离湲的房门外为她守夜。经过昨夜的事情,他再也难以放心地将钟离湲独自抛在一旁,他不只是为了防刺客,还为了防陆景行,担心他这个未来的妹夫如昨夜那般,半夜来占他妹妹的便宜。
钟离湲不曾想,她三哥这是说到做到,怎么劝都劝不走,为此,她有些哭笑不得。
“公子,你就放心吧,昨夜刺客都被斩杀,今日不会出事的。这里有我,我今夜一定寸步不离地陪着少主,你就安心回去睡吧。”这已经是雀儿第五次对钟离沐重复这样的话了,不过看样子,依旧没有什么效果,雀儿站在门口都忍不住翻白眼了。
在昏暗的灯火下,钟离湲幽幽瞧了眼正怀揣宝剑,立于檐下的朦胧身影。见他对雀儿的话不为所动,只好又一次亲自开了口,只不过换了一个劝说的角度:“三哥,我已向你保证了,今夜断不会出事的。
你看,如今夜里本就凉,而这又下着雨,你这样在外待一夜是会生病的。如若你真要保护我,那也得先顾忌自己的身体才是,不然,你该如何保护我?”
“湲儿放心,三哥的身体还不至于那样弱,这样的夜晚算不得什么。”钟离沐双手环胸,抬头朝落雨的夜幕深处望了一眼,自信满满。
钟离湲当真是无奈至极,都将话说到这种程度了,他竟然还有理由反驳,看来劝是没有用的了。
她低垂着脑袋沉默了一下,随后向檐外走了两步,一抬手就可接到瓦檐滴落下的雨水,侧身与钟离沐相对而站,神情认真的看着钟离沐:“既然三哥要在外面吹整夜的凉风,那我便在这里陪你。同样,这样的夜晚也奈何不了我。”
“湲儿,你这是做何?你的身子怎么能与我比呢?听话,快进去,小心着了风寒。”钟离沐眉头一蹙,话音柔和,说着便要上前拉钟离湲进屋。
然而,钟离湲却躲开了钟离沐那只伸过来拉她衣袖的手,抬眸看着他,语气坚定:“我说到做到,只要三哥不回去,那么我便不会进屋的。”
“公子,你就回去吧,由我在这陪着少主,是不会有事的。表公子也已派了人在暗中保护。况且,如若真有刺客前来,就公子一人,怕也不是对手啊,岂不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嘛。你看,你俩在这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少主才大病初愈不久,可不能再这样折腾了。
少主向来说一不二,你不回去,她是定不会进去的。”雀儿的话说得很直白,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也不怕得罪了这个黎公子。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瞧了瞧她家少主,又瞧了瞧钟离沐,眼角眉梢都充斥着为难之色。
钟离沐的视线从钟离湲的脸上滑下,落到了潮湿的地板上,心下一番沉思,最终幽幽一叹,抬头间做出了让步:“好吧。三哥拗不过你,不过临睡前记得将门闩好。”
站在檐下的两人看着钟离沐撑伞离去,直到看到他那模糊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院门口,两人才相继舒出了一口气。
雀儿扶着钟离湲进屋,跨入门槛的时候不禁对着钟离湲感叹了一句:“少主,你这三哥真好。你的三个哥哥不会都与黎公子一般吧?如若真是这般,倒也算是一件幸事。”她觉得虽然有那么多人要害她家少主,但最起码她家少主的家人不会这样做。
“这个……”钟离湲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我与三哥相处的时间应该是最长的,所以应该与他要亲近一些。至于大哥,他常年戍守边关,我都不曾见过,无从得知。二哥也不在身边,也不知道。想来都是一家人,就算我们的兄妹情意不及三哥,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话虽是这样说,但她猜想,钟离湲与钟离泠两人之间的感情应该也不错,不然当初家里人也不会放心的将钟离湲交到这个姐姐手里,不远万里带去北越国。不过,家族内部能够和睦友爱,这同样也是难能可贵的。
“啊?这样?那需得镇守边关多少年?”雀儿睁大了眼,里面是满满的惊讶。
案几已近在眼前,钟离湲没有回答雀儿的话,只是摆了下手,简单吩咐道:“时辰不早了,你也去歇着吧,我这不需要守夜。”
“是。”雀儿屈了屈膝,转身向门口去了,出去时还不忘紧紧关上了房门。虽然刚刚亲口向钟离沐承诺会在这里整夜陪着她家少主,但对于少主的话,她向来是言听计从,不敢违逆。既然让她走,那么她便不多耽误。
钟离湲坐了会儿便熄灯去睡了,这一夜陆景行没有来,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两人没有成亲,夜里睡在一起着实不妥,昨夜完全是由于情况特殊,而那夜也是同样如此。
这雨一连下了好几日,耽误了他们回城的行程。最终,一树树玉桂也在这雨中全落了,金黄的细碎花瓣裹着浓重的水迹铺了满地,今年的桂花酿注定不会太多。
待他们回去时,已是七八日之后。在这期间,城外又有三人落了网,其中两人都是死士,皆自尽身亡,没有查到一点有用的东西,但钟离湲他们断定,这些死士与两起刺杀有一定关联,或是本就是一路人。
而另一人则是那夜从陆府后面逃脱掉的其中一人,经过审问,依旧是七皇子的人。由这人提供的线索,陆辞他们顺利抓获了那夜逃脱的另一人,至此,七皇子所派来的密探皆悉数被铲除。
而城内,那个析郡主派出的手下也已暴露,顺利落入了陆府人之手。陆景行他们回去后,便将这两个历王府的人送去了官府,罪名便是钟离湲所说的盗窃罪。在亮出那块令牌后,两人无端有了五年的牢狱之灾。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冤了,最起码保住了性命,而其他暗探的下场皆是死。
至于被黑灵蟒咬伤的那人,由于失血过多,没能活过来,但已得到另外两人的证实,那夜他们三人一同行动,有一人不幸被巨蟒所伤,因此也可以确定,失血而死的这人也是七皇子所派。
而这之后,又擒得两人。人虽还未审,但他们已断定这两人是另一股势力所派。究竟一共有几股势力在一直派人跟随延陵楦他们,还难以猜测。
雨后的晴空似乎更加湛蓝了,明媚的阳光下,钟离湲独坐在溪边,身旁有黑灵蟒作陪。流水潺潺声混合着林中秋蝉的鸣叫在耳边回响,她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空旷明净,神思格外清醒。
她漫不经心地抚摸着黑灵蟒的脑袋,落在它身上的视线及其温柔,正轻声细语地与它交流。想到即将离去,而且还是隐秘地走,所以黑灵蟒势必无法与她随行。
而且,这次离府的时间应该相对会长一些,少则都需要一月有余。因此,在离去前,她想要再好好陪陪它,与它多说说话。它曾冒死救她于危难之中,这一点,她不会忘。
正在悠闲之中,细碎的脚步声已由远及近传进了她的耳中,似乎还带着些许匆忙。她没有转身,待脚步声消失,她才气定神闲地问道:“雀儿,何事?”
“少主,昨日抓获的那两名暗探已审出结果了,表公子让你去柴房。”雀儿有些微喘,低头望着凹凸不平的沙砾地面,挪了挪脚步,这才站稳了身形。
钟离湲点头,也不多磨蹭,撑着石板边缘站起了身,随意地拍了两下手,低头对黑灵蟒言语道:“好了,你先自己去吧,明日我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