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枧可不想便宜了姓古的那男子,凭他多年的经验,一看就知那男子对江听雪的动机不良,于是很果断地做出了决定,要赶去徽州。
临走时,延陵枧不忘自己那个还在受牢狱之苦的侍从,带着一些好酒好菜去见了那人一面,两人聊了很多,可谓是主仆情深,侍从多次提醒延陵枧路途上要多保重,并为不能再护延陵枧的安危而感到愧疚。
半夜的辗转反侧,不是思念,而是焦灼,担忧古珉罗近水楼台先得月。竖日清晨,延陵枧与元文陵匆匆辞别后,带着两个元文陵派出的护卫终是踏上了行程。
能送走那尊大佛,元文陵是求之不得的事。延陵枧足足在他府上待了两个多月,这段时日他可没少给延陵枧收拾烂摊子。
而这个时候,陆景行与钟离湲已回到陆府好几日了。如今江湖动乱已定,恢复太平,当初被召回府的陆府门人在陆景行归来后也相继离去了,去往原来的居所,偌大的陆府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安宁。
于此同时,被派去寻找陆景行他们的门人也接到了陆府发出的消息,此时陆辞正在赶回府的路上。
钟离湲着一身淡紫色衣裙,坐在膳房外的廊下执卷而读。清风徐徐扫来,额前发丝轻轻颤动,她面容依旧略显憔悴,毫无气色。
此次本就伤势过重,又无法及时进行医治,加上路途上的颠簸,还未到府时,钟离湲便彻底病倒在了马车里。回来后,调养了五六日才有所好转。如今剑伤虽都已开始愈合,结了痂,但身体内在的伤痛还需慢慢调养。那一夜的淋雨,终究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一时难以恢复。
膳房内偶有丝丝缕缕的轻烟从门口飘出,陆景行正独自在里面忙碌,一面在灶台后举炊生火,一面注意着药炉上的动静。
这几日见钟离湲胃口不好,他便想为她亲自做一碗葱花面。为此,还特意赶走了愉娘她们,命她们晚点再过来准备晚膳。
钟离湲望了一眼廊外的午后阳光,搁下了手里已读完的书简。身子依旧有些虚乏无力,她将手肘放在了雕栏上,撑着脑袋,浅浅闭上了双眸。
这几个月来,两人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光,不被外界事物所扰,没有烦忧。钟离湲本想进膳房为陆景行打下手,结果刚进去,便被他赶了出来。
钟离湲想守在陆景行身边,可一时又无事可做,便叫雀儿拿了一卷书简来。如今书简读完,她的药也被他熬得差不多了,浓浓的药草味在空气中四处弥散。
浅寐了片刻,一道清润的声音裹在袅袅轻烟中自膳房内飘来,在钟离湲耳边响起:“小潺,药好了,待会儿进来喝。”
碎发飘动,钟离湲从浅梦中醒来,看着廊檐投下的影,眸子逐渐清明,对着门口答了一声:“知道了。”
钟离湲望着地面上的阴影发了片刻的愣,随后起身去了膳房门口。
碎步跨进屋子,打眼便见灶台前那颀长的身影正高挽着衣袖,手拿擀面杖在摆弄一张雪白的薄面饼,锅里的水已半开,雾气袅袅。
在陆景行身后不远处的桌上,小半碗棕褐色的汤药还在冒着热气,一缕缕在空气中消散,药草味弥漫。
钟离湲看到这样宁静而温馨的场景,心里不由得一暖。这是他第二次特意下厨为她做面吃了,这么多年来除了他,恐怕还未曾有人特意为了她做某件事。
陆景行听见轻缓的脚步声,很自然地扭头望去,逆着光,门口那抹紫色的纤影正在愣愣出神,眸子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光。他狐疑地勾了勾唇角:“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到一个问题。”钟离湲摇摇头,双臂自然垂放,抬步走了过去。
陆景行心生好奇,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望着离自己渐近的人,挑眉问道:“是何问题?说来听听。”
“你这样惯着我,我怕有一天,我会恃宠而骄。”钟离湲微微仰头看他,话音低浅,神情却是认真的。
陆景行听了这话,温和的笑意很快便从唇齿旁爬上了眼角眉梢。他以为是何等重要的问题,竟能使她走了神,却不曾想,竟是如此。
笑容敛去,陆景行轻轻蹙眉,故作沉思状:“嗯……,这是一个问题,该如何是好呢?如若真有那么一天,到时我弥补错误便是了,小潺完全不必担心。”
钟离湲知道他是故意如此打趣她,于是微微嗔他一眼,不再接话,转身走向了灶台后,向火势渐弱的灶膛内添了一些柴火。
而站在另一面的人又埋下了头,忙碌着手里的活计,最后将大薄饼切成了条,悉数撒进了开水翻滚的锅中。
褐色的汤药已温,钟离湲侧站在桌前小心翼翼地从陆景行手中接过了它,很干脆地仰头一饮而尽,随即微微蹙起了眉头:“好苦。”
“这样可好些?”说着,陆景行便低头吻去了她薄唇上的药迹。
这一刻,钟离湲双眸有些发直,待回过神时,主动权已牢牢掌握在了他手中,而她竟在不由自主做着回应。这人总是在趁她不备之时做出些令她出乎意料之事来,而她又拿他无计可施。
灶膛内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声彻底将钟离湲拉回了现实,她轻轻推开了他,两颊发烫,放下手里的碗,用眼神指了指灶膛处:“看着点火,可别让我们两人将厨房给烧了。”
“怎会。”陆景行简单两个字,瞧着她那悄然泛起了两抹红晕的面颊,嘴角的笑意分外深浓。
锅内已有淡淡的面条清香飘出,钟离湲不再理他,转身向灶膛口走去了,害怕灶火不去看管,真发生什么意外。
陆景行紧随钟离湲其后离开了桌前,一人看管灶火,一人则是关注着锅内的动静,时不时拿筷子搅动几下,以免粘锅。
最终,两碗香喷喷的面条出锅,被陆景行摆上了桌。而另一边,钟离湲也退去了灶膛内多余的木柴,待确认灶膛内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离开。
接过陆景行递来的筷子,钟离湲寻着扑鼻的香气低头向碗里看去,雪白嫩滑的面条上覆盖着一层肉丝,汤汁油亮清润,边缘卧着一个白嫩嫩的荷包蛋,一层薄薄的嫩绿葱花撒在上面增添了不少新意。
这葱花面可谓是色香俱全,至于味道,钟离湲上次便品尝过了,自然是不错。
陆景行在她对面坐下,自己来不及尝,倒是指了指对面的碗,神情带着丝丝急切:“尝尝,看味道如何?”
“嗯。”钟离湲点头,在陆景行期待的目光中吃下了第一口,然而却由于本身的胃口不佳,如此可口的葱花面进入了她口中也未尝出任何滋味来。见对面之人依旧望着她,她浅浅一笑,“不错,还是去年的味道。”
“喜欢便好。”陆景行怎会不知她这是故意如此说的,同样他也故意不去拆穿。
陆景行就是因为知道她食欲不佳,所以才会选择亲自下厨。他清楚,这是他特意做出的食物,她一定会尽力多吃一些的。
这也是陆景行最终的目的,不多吃东西,她的身体又怎么能恢复?眼看着,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却瘦弱了很多。
最终,钟离湲强迫自己将这碗面全吃了下去,只剩下了一些汤汁。陆景行对这样的结果相当满意,因此他`自己似乎也吃得有味了许多,虽然用过午膳,此刻离晚膳的时间也还早,但那碗面依旧被他吃得很彻底。
暮色昏昏,天边那最后一抹晚霞也快要淡去了。紫笛步履匆匆,行走在行人如织的街上,透过人缝望去,隐约可以看见陆府外门口的两只大石狮。
在医官忙碌了一天,本就有些劳累,结果此刻依旧不得闲。这一路上耳根子都未清静过一刻。不是因为街上太嘈杂,而是她身旁跟着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头。
这皮肤锃黄,骨瘦如柴的老头已不止一次这样缠着她了,令她颇为无奈。
见紫笛加快了步伐,老头同样也加快了步子紧跟了上去,动作甚至比一些年轻人还要灵活,哪像一个八九十岁的人。
也不管紫笛是否愿意搭理他,反正他是一直望着紫笛的侧脸,说得眉飞色舞:“哎呀,紫笛姑娘,怎么样?我都做出了让步,你这下应该没有顾虑了吧?拜我为师,做我黄芋老人的关门弟子,保证让你得到莫大的好处,将尽得我的衣钵。”
“哎,我说你这老头,怎就这样死皮赖脸呢?我怎可能背叛师门。”紫笛紧蹙着眉头,扭头瞪了黄芋老人一眼。不是她不尊重长者,而是眼前这位长者不值得尊重。
面对紫笛,黄芋老人倒也不恼怒,而是耐着性子解释:“紫笛姑娘,这怎么是背叛师门呢?我刚刚不是都说了吗?何人规定你只可有一个师父的?我心胸开阔,完全允许你有两个师父,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