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必疑虑,贫道乃是奉师叔之命前来,其他人并不知晓。”远曲道长一眼便看出了钟离湲心中的顾虑,便以实相告。
远曲道长考虑到,他如若将钟离湲叫去一旁私下交谈,那么必定会引来其他人的纷纷猜测,他们的行为落在众人眼里也会显得相当突兀怪异。
因此,他如不直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寻找钟离湲便是他此行的目的,这样也好解开众人的疑惑,从而不仅打消了众人胡乱猜想的心思,而且还显得他行事坦荡。
至于寻钟离湲的目的,纯属私事,想来众人也没兴趣去管别人的私事,这个时候如若再将钟离湲叫到一旁便正常了很多,其他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钟离湲微微蹙眉,望向远曲道长,她那双眸子中依旧盛着丝丝不解,不经意轻声重复道:“师叔?”
听远曲道长这样说,柳旪落与陆景行也同样疑惑,看这远曲道长便如此不凡,那他口中所敬重的那个师叔岂不是更不一般。不过江湖高手如云,偶有一两个深藏不露的隐世高人倒也很正常。
经过几番解释,此刻柳旪落倒是信了远曲道长的话。不过如此看来,这女子背后的靠山还仅仅陆府呢,当真是不容小觑。他不禁暗自庆幸,这女子得罪不得,也幸亏上次结下的误会解开了,这样便不至于日后为自己的庄子招惹麻烦。
见钟离湲似乎是忘了自己口中的这个“师叔”,远曲道长便多提醒了一句:“凌姑娘大哥,楚公子。”
“陆兄,凌姑娘,道长,你们先慢慢聊,在下便不打扰了。”柳旪落向三人拱了拱手,识趣地转身向树林去了。不管钟离湲有着怎样的身份背景,他都没兴趣关心,他所关心的便只有是否与人结过仇怨。
听远曲道长进一步解释,钟离湲便在脑中回想了片刻,她反应过来后将眼帘一挑,看向远曲道长那两鬓斑白的脸,有些难以置信道:“他?我与他只不过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竟是延陵楚,钟离湲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之间似乎并无交集,他又为何要派人来寻她?还有他又是如何知晓她下落的?不过她确实是想起了,当日在凌居观,她倒是亲耳听到这个远曲道长声称延陵楚为师叔,当时是有些惊讶,但之后便没怎么放在心上,时间一久自然也就忘了。
“师叔一直便知殿下身在陆府,此次贫道外出云游,师叔特意嘱咐我带两件东西交于殿下。我本是要去陆府的,哪知中途遇到柳庄主,间接得知你们已离开陆府,因此便跟随他来了此处。”见柳旪落已离开,此处再无外人,远曲道长语气恭敬了几分,唤出钟离湲的尊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解释了一番。
钟离湲抬手抚了抚被风拂乱的碎发,眉角微微一挑,淡淡垂眼道:“原来是这样,不知大皇子是怎么知道我行踪的?事情似乎很有趣,我不久之前还得知延陵栈在四处寻找我的踪迹,身为同母大哥,大皇子竟未将我的行踪告知于他。”
“师叔要我给殿下带一句话,说‘路是你自己的,要如何走,全在于你自己的意愿’。至于他久居深山又是如何能得知你的下落,他自是有他的法子。”远曲道长抚了抚被风吹斜的长须,淡然而立,却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这就是说,她与延陵栈之间的事,延陵楚不会插手?甚至连一个旁观者都不会做?钟离湲不禁感慨,不愧是修道之人,所达到的认知境界到底与常人不同。那份淡然与坦荡别说是在皇室之中了,就算是普通士族之中怕是都难以见到。
上次相见,钟离湲便隐隐看出了他的无欲无求,心境澄明,精神能达到如此高深的地步,皇权在他眼中怕是都变得如尘埃一般微不足道了。
钟离湲心头稍稍一松,偏头将面色平静的陆景行瞧了一眼,她愉悦一笑,转而对远曲道长应道:“他的话,我记住了。”
远曲道长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略略点头,从灰色阔袖中取出两件物品来,交到钟离湲手里。
竟是一面巴掌大小的独柄镜子,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察觉那竟是用骨块磨砺而成的,骨镜背面绘着钟离湲看不懂的纹理,给人一种沉古韵味。而另一件东西则是一个雪色小瓷瓶,在柔和的天光中泛着荧荧亮泽。
远曲道长先指了指那面骨镜,解释道:“此乃鲲骨镜,殿下请贴身收好,危急时刻可救殿下一命。师叔知如今江湖动荡不安,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特让贫道将此宝物交给殿下做防身之用。”
“鲲骨镜?”钟离湲不由得望向陆景行,想从他那寻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可还从未听说过鲲骨镜这种东西,更不知它有何等作用。
陆景行侧头大致在镜子上扫了一眼,向钟离湲淡定自若地开口解释道:“鲲骨镜,只在《三坟》之中有过简略的记载,算是传说中的至宝,说是鲲在化鹏之时被一天圣斩杀,后取其神骨炼化而成,至于其他方面便无人知晓。倒是不曾想,竟真有其物。”
“《三坟》不早就失传了么?”钟离湲兀自嘀咕了一句,她可从来不相信这些鬼神之事,此镜也许非彼镜?万事都不好说。
在镜柄上摩挲了几下,钟离湲看向远曲道长:“那此物定是不凡了。他将如此贵重的宝物交给我,就不怕因此物再引发一场江湖动乱吗?这样的宝物,谁不眼红?”
远曲道长听完这话,不禁一笑,眯了眯眼,开口解释道:“此物虽有撼天动地之能,威力无穷,可是拿在寻常人手中也不过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罢了,这世间,会使用它的恐怕也就师叔了。
况且,此物在人们眼中不过就是个传说,就算摆在他们面前,恐怕也无人会相信。殿下只管放心就是,你心中的疑虑,师叔早就想到了。至于它该如何使用,师叔说殿下你也无需知道,当危及生命时,它自会发挥效用。”
“我明白了。”钟离湲略略点头,又大致将镜子瞧了几眼,至于这镜子是否真有传说中的那样神奇,她没功夫去深究。
看过鲲骨镜后,钟离湲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只手的瓷瓶上,她猜测里面应该是一种药物,但具体却不知,便又问道:“那瓷瓶内又是什么?”
“瓶中乃是三粒丹药,可解百毒,效果奇佳,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只要服用者尚有一丝气息,此药均能见效。师叔说了,此药绝无硝石、硫磺等成份,乃是上等草药炼制而成,殿下可放心使用。”远曲道长并拢四指,指向那瓷瓶,话音不急不缓。
听远曲道长这样解释,钟离湲的眼角竟不自觉地抽了抽,平淡的话语夹杂着丝感慨:“还真不是一般人,我心中也就这点疑虑,竟能被他猜到。”
如若不是远曲道长提醒,这药就算有奇效,钟离湲在危机时刻怕是也不敢吃。在她的印象里,道士炼出来的丹药乃是硫磺之类的混合物,美其名曰修仙炼丹以求长生,可到头来吃了这些东西反倒将自己送上了西天,就算不死,那也是终日萎靡不振。
不过钟离湲也相信,延陵楚并非像那些迂腐的道士一样只求成仙,而忘了道的本质。只不过一面之缘,可延陵楚给人的感觉却是超然卓绝的,整个人看起来俊逸翩然,气度非凡,倒是一点也不像常年服用那些毒物之人,这才是修真道,重在参悟。
陆景行难得见到一向淡定沉稳的人也会有如此窘迫的时候,不禁将浅笑夹杂在了话语中:“难得还有人能这般了解小潺呢,我当真是望尘莫及啊,这令我情何以堪。”
陆景行当真是叹服,他本以为他已经够了解钟离湲的了,却没想到有人竟能这般准确地预先猜出她心中的所思所想。
“说来你或许不信,我和大皇子也只见过一面而已,去凌居观做法事那次,当时道长也在的。”钟离湲微微耸肩,她此时感到有些不太自在,同时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神情。在她看来,被人看得这般透彻,其实是一件可怕的事,那样的人轻而易举便能拿捏了你。
钟离湲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视线在两只手上徘徊了几下,随即抬起头看向远曲道长,拧了拧眉头,话语委婉:“我与他说起来也并无交情,他竟如此帮我,这份恩情,我怕是无力偿还的。”
“殿下无需放在心上。师叔说了,他做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他说这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想师叔这是在为自己的父亲尽一份孝,殿下是当今圣上最在意之人,这其中的道理应该不用贫道多说,殿下自是懂得。”远曲道长神情真挚诚恳,算是将延陵楚的话一字不差地传达给了钟离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