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令自己紧张到唇角微颤的吻,钟离湲意识有些迷离,不自觉便伸手环住了陆景行的腰,闭上自己的眸。在对待任何事都能泰然处之的她,却不曾想在这种事情上乱了阵脚。
而陆景行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窘迫,将她又搂紧了几分,嘴上那毫无头绪的动作变得更加轻缓,如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般。
不过,钟离湲同样也感觉到了陆景行的紧张,不然也不至于乱得一塌糊涂,显然也是同她一般,以前从未经历过。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有了进一步亲密的举止,除了紧张外,钟离湲心中还氤氲着一种奇异的感觉,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这个吻持续了良久,吻得钟离湲只感觉自己呼吸不畅,最终陆景行带着恋恋不舍,主动放过了她的唇,却在抬头之际又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似乎记起了,小潺当初曾问过我,问我收留你的目的为何?我曾说日后告诉你。那小潺如今可知晓答案了?”
丝丝微热的气息拂过钟离湲耳际,痒嗖嗖的,在她脸颊萦漾出一片薄薄的粉晕。陆景行见她不自觉地微微颤了颤脑袋,嘴角不禁浮起一抹深浓的笑意。
“知晓。”钟离湲将脑袋靠在陆景行怀中,目光又投向了远处。其实那夜他告诉她送琴一事时,便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他刚刚如若不提,她都忘了自己当初还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不曾想他竟记得。
两人沉默了片刻,钟离湲略略低头,目光随意落在了地面上,瞧着院边那些掩在阴影中的栀子,她轻轻一叹:“江湖如果没有那么多纷争,多好。”
人与其他生物比终究是不同的,自然界虽赋予了人更高的智慧,但同时也带给了人更大的欲望,而纷争的始作俑者始终是形形色色的无穷欲望。
“没有纷争的江湖,不算江湖。我也不喜争斗,可有些事身不由己,陆府在江湖林立几百年,我想要身退,已没有可能。”陆景行有些怅然,他从小便出生于江湖,长在江湖,从十多岁起,肩上就担负起了管理陆府这份职责,他虽厌倦,却又不能违背自己父亲临终前的嘱托。不过好在府中还有陆伯,帮他分担去了一大半重担。
几百年前的陆府也只是以乐器为主的单纯经商世家,那时秦朝的当权者好战,四处征讨扩张,导致整个社会动荡不安,文弱商人在外奔波,死于非命者屡见不鲜。
当时的家主为防止这些意外发生,便命府里的人开始习武,却不曾想,陆府竟渐渐卷入了江湖,久而久之便跃升为了武林大派,门人众多,林立直至今日。
只是自陆景行的曾祖父开始,他们景家直系大宗室人丁逐渐稀薄,因此陆景行才不得不继任这个府主之位。
不过自从陆景行成为府主之后,府里就已不再收弟子门人,他不求将陆府再次发扬光大,只求不违背了对自己父亲的承诺。
也是由于他们府邸建立于秦朝,历时悠久,因此即使地处城内,在衣食住行方面,朝廷也并未多加干预。而像这般历时两个朝代的府族或江湖门派,四国之中还有很多,不过按国之总户数来说便是少数,微乎其微。
听到陆景行的话,钟离湲不禁有些感同身受,说道:“我理解你,我从前也是如此。人之间,之所以会有那么多没意义的纷争,都是因贪念而起,受一个‘欲’自所驱使。就连普通百姓,为了生活也难免发生纷争冲突,只是明争好过暗斗。”
“小潺可有怪我,无辜将你又卷入了江湖这趟浑水中?”陆景行以为钟离湲话里所指的乃是她在君都那段经历,想到她好不容易才摆脱暗斗,而如今又因他陷入了另一番明争的境地,他不免心生愧疚。
夜空星光灿烂,钟离湲信手镯子,微微摇头:“也许本该如此,你已经替我挡下了太多,如果没有你的庇护,我哪有安稳日子可过?”
钟离湲觉得她刚离开侯府时,还是将生活想得太简单了,那时的她还是太过天真,天真得可笑。在这个世界上如若不会一点武功,那么即使有几个小钱,开个小店,也不可能做到独自安稳过一生。
在经过多次绑架与贩卖之后,钟离湲便理解了当初妙莺为何不愿跟她一起离开醉影楼。世道决定了一切,而她当初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太过于自以为是,认为以自己的能力足够应付一切,然而结果却是屡屡碰壁,到头来还是要依傍于陆景行,这也是她后来每日勤加练武的原因。
“可害怕?”陆景行凝视着钟离湲,问得极其认真。面对如今的危机,他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担忧,担忧自己保护不好她。
钟离湲点头,轻轻一笑,目光中夹杂着几分笃定:“有你在,不怕。”
“小潺可是想家了?一年了,你若想回去,待度过眼前的危机,我送你回去可好?”说出这番话时,陆景行眼中是动容。他从刚坐下时就瞧见了钟离湲手里握着那只镯子匕首,因之前从钟离湲这里得知过匕首来历,所以他便联想到也许是钟离湲思家了。
陆景行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自私,毕竟钟离湲不过是一个刚过十六岁的少女,一般这年岁的女孩本应是待字闺中或刚成婚生子,理应享受着父母、丈夫的怜惜疼爱。而钟离湲却独自一人漂泊在外,还被他强行留在了身边。钟离湲虽从未表露过自己的想法,但他却心生愧疚,认为自己当初做错了。
见陆景行如此说,钟离湲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瞧了一眼手里的镯子,指指自己脚下:“这里就是我的家,你把我赶走了,我能去哪?难道要我做乞丐不成?不会是陆辞的主意吧?”
似乎很少听到钟离湲说玩笑话,陆景行被逗得勾唇一笑:“陆辞可不敢。你若想念你家人,我陪你回君都看看也行。”
陆辞决定要让那死士当乞丐的事情,如今早已在府中传开了,遭到府里不少人的打趣。为此,陆伯免不了又数落了他两句,说他整日不将心思用在正事上,游手好闲的。
“我在云候府住的时间还没有在义父家住的时间长,何谈想家。我对三哥的情感与对雪姐姐的情感是一样的,如今雪姐姐走了,心中有所感慨,便想到了他。在侯府的那段时间,平日里他虽然很忙,但只要他一得空,就会来陪我。
那时的我性子孤冷,不爱与人说话,他就变着花样的逗我开心,带我出门解闷、读书识字,久而久之,他便成了我在侯府中最熟悉的人。”钟离湲淡淡陈述。即使她知道钟离沐对她好是源于这具身子的主人,但依旧让她感受到了丝丝家人的温暖,因此她将那些事记在了心里。
“那可想你父亲?”陆景行觉得钟离湲应该也会想念她的父亲,或是那位皇帝,毕竟那位皇帝对她的宠爱,天下人皆知。
对于这个问题,钟离湲掩在夜幕中的眸子变得异常清明,甚至没经过丝毫地思考,摇头道:“父亲只是我脑袋里一个陌生的词汇,我对这个词没有感情。”
“不过,我倒是有些想念母亲,只不过她不在这世上。我从小在外人的看护下长大,其实一年也见不到她几次,也许是因血缘吧,我对她终究是有感情的。”钟离湲说得平淡,似乎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不过,提到母亲,钟离湲又想到了云候府中那位,她心中有些疑惑。这位母亲对她不是疏离,而是太过客套,处处透着小心翼翼,生怕做出什么惹她不快的事来,不似母女关系,倒似上下级关系。
结合当初封白悦和万一齐所说的话,钟离湲甚至怀疑她在这个世界上并非何氏所生。若真是如此,那她和云候的其他几个子女怕是也并非一母所出,或许项家是真的被灭了个彻底吧,只剩她一人。至于为何会给她公主封号,她依旧想不通。既然她与延陵栈有婚约,那么她便不可能是皇上子嗣。
陆景行望着钟离湲不禁心有所触,温声安慰道:“陆府中的人便是小潺的家人,从今以后,便将这些伤心之事忘掉吧。”
天下人只知钟离湲乃云候之女,却不知生母是何人,对于云候有多少妻妾,更没人知晓。此时陆景行只当钟离湲所提的母亲是云候的某位夫人,并且这位夫人是出自于被灭族的项家。
见钟离湲轻轻点头后不再言语,陆景行沉默片刻,也许是为了让钟离湲内心平衡一些,也许是自己有感而发,他最终又打破了两人间的寂静。
他平静的话音夹杂着几丝风声,缓缓陈述道:“我母亲去世时,我未到八岁。父亲生前酷爱研习医道药石,武艺却不算超群,而母亲则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
那一年冬天,他带母亲进山寻草药,大雪连下数日,恰逢又遇山匪横行。山中积雪,那群山匪将父亲与他们二人围困在一所破旧不堪的小木屋内,断粮好几日的两人体力不支。